卫坚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馨香，不同于安息香的味道，身侧似乎多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他神志清醒了一些，摇晃了几下头，用力睁开眼睛。

  眼前跪着太监小吉，他手里端着一碗汤水，眼睛却看向自己身侧。卫坚转过脸去看，见明施琪紧贴着自己半祼的上身，脸上一片潮红，眼横秋波，含羞带怯。

  卫坚忙旁边一躲，推开明施琪，两下裹好身上的睡袍，声音冰冷：“明三姑娘，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不该来这里，有损你的名节。”

  明施琪没料到他饮了酒还这般清明，如此避险似乎十分嫌弃自己，眼中滚落了一滴泪珠，手里搓着衣襟下摆，期期艾艾道：“我……我早就没了名节，殿下为何这般嫌弃我，难道我连伺候殿下的资格都没有吗？”

  明施琪知道，自己曾入了教坊司，即便将来重换日月，自己也许配不到什么好人家。殿下知道她的遭遇，知道她仍是清白之身，只要自己侍奉了殿下，将来殿下得登大宝，明家再平反了，自己一个妃位总能混得到的。

  卫坚揉了揉额角，声音放缓：“明三姑娘，你别怕，将来咱们回了京城，我会给明家平反，再给你指婚，你看中谁都可以。”

  明施琪闻言眼泪却掉的更凶，啪嗒啪嗒像断了线的珍珠，呜咽着：“可我心悦殿下，自从殿下将我救出来，我心里就认定了，只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卫坚见她哭得伤心，看了一眼小吉，示意他递上帕子，等明施琪接了帕子擦了眼泪才道：“你今年才多大，过了年才十五岁，我都二十二了，比你大那么多，再过几年，我都成老头子了，你还是娇花一般。将来我一定给你找个年岁相当的少年英才，今夜太晚了，快些回去吧。小吉，送明姑娘回去。”

  明施琪想说殿下一点也不老，正是风华正茂，却见小吉已经站起来作势请自己走。她便是在教坊司混了两三年，终还是要脸面的，只得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小吉出去了。

  “张可，进来！”

  小张公公战战兢兢进了大殿，瞧着泰安郡王脸色不太好看，陪着笑脸刚要解释，卫坚淡淡道：“今夜晚了，明早你们几个全部去敬事房领板子，下次再有这种事，全部滚去浣衣局洗衣裳去吧。”

  小张公公擦了一把冷汗，好在这位主子是个仁慈大度的，不然今夜只怕就要遭殃，都是明姑娘害的，谁知道殿下对她这般不假辞色。

  卫坚这会觉得有些口渴，正要叫张可倒水，瞧见他常用的那只水晶杯上沾了些淡红的口脂，他刚才模模糊糊听到明施琪似乎拿这个杯子试了醒酒汤，有些烦躁的将水晶杯扔到了张可怀里。

  “赏你了，换只杯子给我倒水。”

  卫钧听完白山回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我这位侄儿倒是和先皇一个模子出来的，于女色上并不在意。只是他也太能忍了，这般年纪竟还是个雏。”

  说着他脸上笑意减淡了些，看了一眼白山道：“随他去吧，只是让内监注意了，若是临幸了女子，必须服下避子汤，不可留下子嗣。”

  白山领命出去，卫钧从怀里掏出一枚檀香莲纹木簪，想着那个小女子若是知道自己拿了她宝贝的簪子，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说起来已经好一阵子不曾见过她了，趁这会没有战事，是得想法子见见她了，也好让她心里有数，早做准备。

  檀香莲花纹木簪自然是姜知檀的，这枚木簪既雕刻了佛教代表纯净的莲花，又是用了檀香木，暗合了姜知檀的闺名，是姜知檀的娘亲曾请高僧开过光的，她一直视若珍宝，平时并不会拿出来，一直放在匣子里。

  这日恰逢姜知檀母亲的忌日，她要去鸡鸣寺给母亲做法事，就让丫头把那枚檀香莲花木簪拿出来。小翠打开匣子险些惊叫出声，赶紧捂住了嘴。

  姜知檀心知有异，伸头一看，里面的檀香木簪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累丝金凤簪。

  这枚凤簪全身由累丝工艺制成，做工精美，玲珑剔透，凤凰头上两颗红宝石雕刻的眼睛熠熠发光，凤凰尾翼是细如发丝的金线一圈圈缠就，轻轻一碰，凤凰尾翅微微颤动，竟似活了一般。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小翠战战兢兢说了一句：“这是怎么来的啊？”

  姜知檀将金凤簪捧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簪脚上刻了印记，果然是内造的东西。也不知那人送了这簪子过来做什么，这逾制的簪子也戴不到她一个妾室的头上。

  “小声些，把这些收好了，万不可让人知道。”姜知檀小声吩咐了小翠一声。

  这半年来，屋里突然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已经变得淡定如常，既然自己没办法解决，那就等着他出招，见招拆招。

  眼看要过年了，前往鸡鸣寺烧香、做法事的人家变得更多了。骆琏如今已经是执掌金陵一地军政大权的实权人物，至于卫铖派来的守备太监郑应春，早就在开城门那日被骆琏斩杀了。骆琏的爱妾要来鸡鸣寺做法事，方丈早就得了吩咐，备下清净禅院，等姜知檀到来。

  一场法事坐下来，颇耗费心神，姜知檀跪在菩萨面前，祈求母亲魂魄安息，早日托生幸福人家，又为柳春珺祝祷，祈求她平安。

  自那日从陈家的温泉庄子上回去，姜知檀到底想法子找到陈朝安，追问他柳春珺的下落。

  没想到陈朝安听到姜知檀的质问，竟落下泪来，说是柳春珺被歹人劫走了，自己一直没找到，因为害怕坏了她的名节才假装送她到温泉庄子休养。

  姜知檀原本不信，可瞧见陈朝安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堂堂七尺男儿提到柳春珺竟落下泪来，不由她不信，还出言安慰了他几句，两人约定若有了柳春珺的消息互通有无。

  “珺珺，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和陈朝安都在等着你。你倒是个有福的，虽是妾室，陈朝安却把你放在心头上。”姜知檀喃喃念了一句。

  做完法事，姜知檀去订好的禅院小憩了片刻。窗外寒风凛冽，室内温暖如春，伴着寺庙里悠扬钟声，不多时她便沉沉入睡。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坐了一个男子，瞧见她睁开眼睛了，嘴角含笑，声音带着一股被沙砾磨过的低哑，温柔而慵懒：“有些日子不见，可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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