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回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卫坚不由问道：“怎么了？”

  “柳姑娘，还有那个男人都不在那里了，我进屋看了看，好像有几日没人住了。”

  卫坚眉心微蹙，都走了，是白莲教有什么行动了吗？任逍遥看样子还挺在乎柳姑娘的，他身上有功夫，想来她和他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

  虽是如此，卫坚心里仍有些淡淡的惆怅。

  几日后便是正月十五大朝会，卫坚特意问了叶明钊：“哪个是陈朝安？”

  叶明钊忙道：“殿下，陈朝安父亲前几日去世了，报了丁忧，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叶明钊心里也嘀咕呢，陈家老爷子死的还真是时候。

  卫坚莫名有些烦躁，眉心微蹙：“让人去宣他，我有事问他。”

  叶明钊忙应下，郡王召见，别说是陈朝安他爹死了，就是全家死的只剩下他了，他也得来。

  锦衣卫快马到丹徒的时候，陈朝安刚刚忙完父亲的葬礼，身心疲惫，胡子已经几日没刮，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虚弱。

  “大人，泰安郡王宣您觐见。”

  陈朝安面上冷肃，心中忐忑不安。这几日他并没有想出什么破解之法，原指望能拖几日，可泰安郡王明知他在丁忧，还要宣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等不及了。

  他换了衣裳，跟着来人骑马往金陵去。路上，陈朝安浑身冰冷，冷的想发抖，他想了要不要半路逃了，可他不能逃，丹徒一大家子人，他逃了不就是置他们于死地吗。

  马蹄声急，离金陵城门越来越近，陈朝安的身体越来越紧绷，心脏砰砰猛跳着，后脊梁起了一层冷汗。

  陈朝安一行人刚由光华门入城，却见街上人烟稀少，一股肃杀之气，不远处响着整齐的脚步声。几人心知有异，快马加鞭赶了过去，原来真是军队在行进，看服色是南康王的护卫队。

  陈朝安在一旁看了一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忙叫住了：“林兄，大军开拔了吗？”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陈朝安，来不及回答他，只做了个向前的手势，骑马就跟着大部队往前走了。

  陈朝安心中有了猜测，脸上的血色回来了一些，忙对身后几人道：“看来情势有变，咱们这会过去也是坐冷板凳，等王爷和郡王处理好军务再过去吧。”

  几个锦衣卫心想这也有理，郡王也没说到了金陵即刻觐见，几人一路跑来肚子也饿了，索性一起找了间面馆吃面去了。

  几人填饱肚子再去朝天宫的时候，宫里果然传出话来，郡王已经跟着大军出发了，陈朝安等下回再觐见吧。

  陈朝安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浑身松弛下来，经过这一场心理折磨，反倒让他想通了一些事，如果泰安郡王是他没办法对抗的，那就找个能对抗他的人合作。

  按照他这阵子收到的消息，南康王野心不小的，等打到了京城，他应该也不想泰安郡王这个先皇血脉活着吧。

  陈朝安站在朝天宫门口，看着皇城眼眸中渐渐蒙上一层阴霾，牙根紧咬：“不管你是卫坚还是卫垚，若是你要我死，那不如你先去死。”

  卫坚此刻正纵马疾驰，跟着卫钧一路往徐州去。

  卫钧接到密报，卫铖正在从郑州和济南调兵到徐州，势要护住徐州这座堡垒。

  汴河、泗河交汇的徐州城，对于南北对战的两支队伍，战略意义是相同的。不管是兵力还是粮草，都要通过水上航线运输，一旦徐州被占，两条航线便都被堵塞了，跟人被卡住脖子没什么区别。

  “守江必守淮”，卫钧知道，卫铖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从郑州和济南调兵，要把徐州城牢牢把在自己手里。

  只是这一密旨下发的时候，同一时间也送到了卫钧的手里。卫钧一下子就跳起来了，马上号令大军进发，跟卫铖的军队争分夺秒，要先一步拿下徐州城。毕竟，守城可比攻城要相对容易一些。

  官道上，士兵们的脚步整齐，腾起尘土飞扬，路边几个茶摊上的客人纷纷举起袖子遮起脸。

  人群中有个瘦小的黑脸汉子站在边上盯着队伍出神。他一脸病容，留着两撇小胡须，拄着一根拐棍，有些佝偻的样子。

  黑瘦的汉子正是柳春珺的伪装，她跟任逍遥学了几手易容术，虽比不上任逍遥的手艺那般出神入化，应付一下普通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出门在外孤身一人，还是扮作男子更合适。

  她身型瘦小，为了掩人耳目，脸上涂了黄粉，整个人看着黑里透黄，一看就是生了重病的样子。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正好借着求医的借口，四处打探花大夫的消息。

  那夜在白莲教的院子里，任逍遥一时激愤说出了那番话，柳春珺就下定决心要离开了。他说的可能是气话，可往往气话才是真心话。

  任逍遥对她来说当然是恩人，可她也是要脸的，即便是恩人也不能这样羞辱她。她给任逍遥留了一封信，再三谢过他之前的恩情，又留着一百两银票，算是这半年的衣食住行花费，最后她写了一句：“人间事常新，愿岁友长今。”

  她写的已经很清楚了，两人之间是友情，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柳春珺想好了，她要把这个花大夫找到，带着他去告御状。她要把陈朝安的恶行昭告天下，要陈家在丹徒再做不得恶。

  既然花大夫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扬州，那她就去扬州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有些线索。

  大军慢慢走远了，刚刚腾起的尘土也渐渐落下了，茶摊的摊主骂骂咧咧的提了水桶出来，把满是尘土的茶碗收了进去。

  柳春珺起身，佝偻着身子，骑上一匹小驴，向着大军相反的方向走去。驴背上的她，频频北望，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一日。

  他要往北，图一番雄图伟业，她要往南，翻一桩人间冤案。

  往后的日子，若是想起那人，便置身清风里，看朗月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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