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津见卫蔷主仆出来了，只瞄了一眼，自顾自站到一旁，待她二人上了马车，才像上次那样，坐到了车辕上。

  卫蔷原本担心他不知又要说出什么冷嘲热讽的话，他却只是静静坐着，眼神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医馆门口，柳望津率先跳下去叫大夫，卫蔷和杏梅走进前厅，见大夫已经出来了，便坐到诊台前，把身上的症状说了一遍。

  大夫诊脉的间隙，卫蔷抬眸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柳望津，他眼睛一直盯着通往后宅的那扇布帘，一眨不眨，像是要把那布帘看穿一样。

  卫蔷心中有些疑惑，难道那布帘后头有个小娘子，是他的心上人？一想到这，卫蔷有些慌，他若有了心上人，还愿意偶尔来菱角湖看看她，替她撑腰吗？

  不多时，沈远志诊完脉，给卫蔷开了方子，又像上次一样抓药煎药。这个过程中，他着意多看了柳望津两眼，这位兵爷不知为何，总往后院瞧，虽说隔了帘子什么也看不到，还是让沈远志瞧着不喜。

  沈远志抓完药，正吩咐药童如何煎药，后院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郑氏的尖叫。沈远志猛地起身，飞快的冲向了后院。

  卫蔷注意到，后院传来声音的时候，柳望津马上起身了，脸上的神色看着也有些焦急。她心中越发笃定了那个猜测，双手不由攥紧了帕子。

  沈远志快步回了后院，原来是郑氏想要先和面，等会沈远志忙完了便可直接擀面条，谁料仓促间打翻了面碗，摔成了几片。

  沈远志见状松了口气，看着正式：“你别动，我来收拾。”

  待沈远志把碎瓷扫干净了，拉着郑氏的手：“没吓到吧，跟你说了让你歇会，我忙完了来做就是了。”

  郑氏羞赧道：“我想帮忙的，谁知道又闯了祸。”

  沈远志握着郑氏的手腕，手指落在她的脉搏上，突然有些紧张的拉着郑氏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柔声道：“你别动，让我听听脉。”

  郑氏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有了什么症候，端坐着不敢动。她看着沈远志的脸上慢慢浮上笑意，不由问道：“怎么了？”

  沈远志笑问：“你的月事可是晚了？”

  郑氏的月事一向不准，是跟沈远志在一起后，经他长久调理才渐渐好了。听沈远志一问，郑氏不由算了算，确实晚了十来天了，她不由惊喜问道：“这是？”

  沈远志点点头：“应该是了，只是日子还浅，过些日子就更准了，你现在可别再动弹了，回去好好躺着……”

  郑氏一听到自己老蚌怀珠，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忙红着脸应了，由着沈远志扶着她回去休息。

  柳望津坐在前厅，不时抬头看看门帘，后院一直寂静无声，他的心飘飘悠悠，担心娘亲不知出了什么事。直到沈远志满脸喜色出来，柳望津才算稍微松了口气，看样子应该无事。

  一直到药都熬好了，后院的布帘也没有拉开，柳望津没能见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心中说不出的失落，罢了罢了，她都二嫁了，早就将爹爹抛在脑后，自己和姐姐只怕也比不上她现在的夫君重要……

  柳望津心中酸涩，忍着眼底的泪意，带着卫蔷主仆回菱角湖。

  “表少爷，在家吃了饭再走吧。”杏梅热情的招呼着，卫蔷想起刚刚他在医馆的神情，也不由得放软了声调：“表哥，别饿着肚子赶路。”

  柳望津迈步进了宅子，郁气堵着胸口，急需一些刺激，他边走边吩咐杏梅：“拿一壶酒来。”

  卫蔷陪着柳望津坐在桌边，见他一口菜几口酒，倒像是来找醉的，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失恋了？”

  柳望津不说话，端起酒杯喝完了，红着眼睛恶狠狠道：“废什么话！倒酒！”

  卫蔷忍着气帮他倒酒，见他这样索性不管了，等一壶酒喝完了，又让杏梅端了一壶出来。

  柳望津心有愁肠，入酒更添几分醉，脸上很快黑红一片，撑不住伏在桌上歇息。

  卫蔷过去想要扶着他到一旁的床榻歇着，却见他眼窝下有些水渍，分不清是酒还是泪。她的手不由轻颤了一下，他真是喜欢了那家的女子？今日这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卫蔷喊了杏梅过来，扶着柳望津到一旁歇着，等事情忙完，她附在杏梅耳边道：“你去打听打听，那间医馆里可有小娘子。”

  杏梅一愣，看了一眼身后熟睡的柳望津：“姑娘是觉得表少爷喜欢那间医馆里的小娘子？不能吧，我看表少爷对姑娘挺上心的……”

  卫蔷不耐烦的将她推出去，催促着：“快点，快点。”

  杏梅走后，卫蔷也没有出去，柳望津虽可恶，可在荆州城却是她的护身符，他可不能出什么纰漏。卫蔷坐在床边看着柳望津，眼前这个黑瘦的少年，学着大人模样蓄起须，刻意掩盖了自己的容颜，她却知道他曾经是怎样俊秀的少年。

  “水……”柳望津低声呓语，卫蔷忙端了一杯水过去，半扶着柳望津坐起来，将水喂到他嘴边。

  柳望津没有睁眼，他的的眼皮沉重的睁不开，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模模糊糊看不清，偶尔看清了，都是娘亲和他往日的场景。

  他描红，娘亲在旁做针线，不时夸奖两句；娘亲亲自下厨炸糖糕，一盘子黑乎乎的糖糕里，娘亲挑了一个糊得最浅的，笑着送到他嘴里……

  柳望津感受到身后靠着一个温热的怀抱，他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侧的那只胳膊，将脸贴在上面，轻轻蹭着，眼泪默默的落下来。

  卫蔷浑身僵住了，这是头一回有男子与她有如此亲密的行为。她用力想抽出来，柳望津却紧紧抱着，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

  “柳爷……醒醒……我是卫蔷……”卫蔷忍着羞意，低声唤着。柳望津渐渐没了动作，抱着卫蔷的胳膊又沉沉睡去，均匀的呼声低低响起。

  柳望津睡着了，浑身的力气都卸了下去，卫蔷抽出胳膊，衣袖上沾了些水渍。她站起身，低头看着床上的人儿，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思绪，有心疼，有酸涩，有淡淡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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