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和夜叉跟在源稚生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向着神社走去。

    乌鸦看着眼前的背影，心中一时间有些百味杂陈。

    少主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手中的蜘蛛切和童子切也仍然吹毛立断，好似世间所有的阻碍都无法挡住这个年轻而强大的男人。

    但乌鸦知道少主一直很疲倦。

    这种疲倦并不是什么身体上的积劳成疾，而是从心底渗透出来的厌烦与无力。

    蛇岐八家每年要从日本黑道手中收取超过三百亿日元的供奉，名下的其他产业也至少有上千亿日元的收入，但作为蛇岐八家少主，这一切未来主人的源稚生却是个没有什么野心，没有什么欲望的人。

    乌鸦、夜叉和樱都知道源稚生对于未来的向往，是去法国那个天体沙滩卖见鬼的防晒油。

    在无数衣着清凉女人的来来往往中消磨余下的人生，百无聊赖平平淡淡。

    东京对于少主来说是一个牢笼。

    同属于源稚生的家臣，乌鸦和夜叉喝酒扯淡的时候经常担心自己的前途。

    两人在之前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凭借浴血奋战的汗马功劳才得到直接效忠于源稚生的机会。

    他们本以为未来会一路升职加薪出任CEO勾搭白富美什么的，结果将来却可能会流落到沙滩上卖防晒油……

    乌鸦和夜叉都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前途无亮。

    但在这几天前往了一个又一个关爱学校，见了一个又一个被囚禁起来的孩子之后，他们沉默了。

    跟那些要关到四十岁才有可能重返社会的孩子相比，他们俩实在可以算是活在天堂。

    毫无疑问，乌鸦和夜叉都是实打实的混蛋流氓，但混球有时候心中也会燃起正义的火焰呐。

    没见着那些孩子还好，还可以假装没有看到，暗搓搓地继续没心没肺，喝酒潇洒。

    但那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已经狠狠地拍在两人脸上，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逃避！

    “虽然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但总得做些什么啊！少主一定已经有什么主意。”乌鸦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紧紧地跟在了源稚生的身后。

    ……

    当披着黑纹付羽织的源稚生走入神社本殿的那一刹那，所有参会人员，甚至是蛇岐八家其他几家的家主都不由得站起身，对他点头弯腰，表示欢迎。

    在源稚生接任执行局局长的三年时间里，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强大与锋锐。

    橘政宗已经老了，蛇岐八家即将迎来新的皇帝，新的时代。

    旧臣们岂敢对新王不敬？

    看着那一个个低下的头颅，看着眼前如乌云般厚重的黑衣，源稚生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疲倦，但很快又恢复了刀剑般的清光。

    他微微点头，坐到了橘政宗的身旁。

    当源稚生坐下之后，神社中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会开始了，但家族已经几十年没有举办过这种隆重的大会了。

    在场的许多人都是来自日本各地，为蛇岐八家驻守一方，他们都是接到了通知，马不停蹄地飞向东京，但却没有一人知道这次大会的目的。

    这种规模的集会要是传出去，不单单是整个日本黑道会十分不安，甚至于连日本政府都会心惊胆战，担心日本的格局会不会发生什么剧烈的动荡。

    寂静如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迅速蔓延，神社中的空气凝重得宛如实质。

    这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如同利刃般斩破了死寂。

    橘政宗站起身，走到了神社中央，苍老的脸上神色肃穆：“辛苦诸位了，这么大风大雨的天气还要特地来到这里。”

    没等在场的众人开口回应，老人忽然后退了几步，郑重无比地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神社中瞬间炸开了锅！

    蛇岐八家奉行的制度是相当古老且严苛的，大家长的地位之高基本可以对等于封建王朝的皇帝。

    平时在场的这些后辈连拜见橘政宗的机会都是极其稀少的，再嚣张跋扈的成员见到橘政宗都会瞬间变成温顺的羔羊。

    但现在，橘政宗居然向他们行大礼！？

    家族中有地位的老人们立刻跪拜行礼，同时心中纷纷一紧，他们都意识到今天的议题可能会无比惊人，来者不善。

    神社内其他的后辈也急忙跟着行礼，和服衣袖滑动的声音响成一片。

    “各位请起。”橘政宗双手虚托，“我担任大家长已经十年有余了，这十年间全靠在座各位的鼎力支持，我这个老头子才勉勉强强地维持着这个家，但还是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好，给各位添麻烦了。”

    “政宗先生言重了！是我们要感谢政宗先生！”风魔家家主率先开口。

    话音未落，神社中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相应：“政宗先生言重了！是我们要感谢政宗先生！”

    “我一直觉得‘人’这个汉字是很奇妙的，一撇一捺互相扶持才凑成了人，但凡少一笔这个人都将不复存在，或许在前人造字的时候就已经道尽了做人的真谛，蛇岐八家能有今天的辉煌全靠在座各位的互相支持。”

    橘政宗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坐下。

    与此同时，他的语气陡然一变，充满了悲伤与痛苦：“在过去的十年里，虽然有幸得到了在座各位的帮助，但我还是有很大的失职，我想诸位都清楚，这十年间我们失去了很多地盘，损失了很多同胞。”

    “这些年来我穿黑色和服的日子越来越多，每次都是出席同胞的葬礼。”

    话音未落，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沉沉地低下了头。

    橘政宗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开口：“如今，我们已经从二战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家族确实越来越兴盛，但我们的敌人也越来越强大了……”

    “在场的各位应该都已经收到了消息，猛鬼众的总部就在大阪的地标，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我们各地的关爱学校已经变成了给猛鬼众输送新鲜血液的心脏！”

    “我们这些年杀死的鬼竟有极大一部分都是在座各位的亲属、家人，甚至是亲生骨肉！”

    “与我们刀兵相向的恶鬼，他们体内流淌的血液是和我们同根同源的，这是怎样的人间惨剧啊！”橘政宗面色凄凄。

    “但我们能怪他们吗？我不敢代表在座的诸位，我只想说一说我自己的想法。”

    橘政宗抬起头，苍老的眼中闪烁着清澈的水光。

    “那些孩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却只因为血统的缘故就被关进了深山老林，关进了囚笼，一关就是几十年，一关就是一辈子。”

    “我实在不敢怨恨他们，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老人的声音很轻很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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