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未亮，铁无衣便被嘈闹的唢呐声吵醒。他打开窗子，借着东方熹微，远眺而去。只见侯府门前白幡飘飘，纸钱雨落，二十几人抬着棺椁正缓缓行出侯府大门。看来是袁淳要出殡下葬了。

  袁心怡和侯夫人母子抚棺恸哭，尽显悲伤不舍。无命亦是一身缟素，但神情木然。

  送葬队伍中，尽是些头面人物，足足有半里多长。

  整条街在唢呐呜咽与笙竽悲鸣中，显得凄哀悲凉。

  “哎，只怕他们真的要哭错了人。”铁无衣心里叹道。

  “咚咚……”一阵敲门声后，只听季霜咛在门外喊道：“铁大哥，好像今天是袁叔叔出殡下葬，我们要不要去送上一程？”

  铁无衣打开门略一沉吟，道：“也好！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什么？”季霜咛皱了下眉，不解地问。

  “哦，没什么。我们快去，他们已经出门了。”铁无衣忽觉说话不妥，忙岔开话题催促道。

  “那柳生怎么办？”

  “随他了。他见不到我们会自行去成州的。”铁无衣道。说完牵起季霜咛的手飞奔下楼。

  两人赶上送葬队伍时，已快出城门。此时，街上人已多了起来。肃立在道旁的各色人等，都在凝神观望着葬礼。

  铁无衣和季霜咛跟在队尾随行。

  忽然送葬队伍中闪出两人，匆忙融入街边人群。“小心点，瞎眼了？踩我脚了……”人群中有人骂道。可那两人只顾低头离去，却不理不睬。

  铁无衣看得清楚，感到奇怪。心想：“既然送葬，岂有半途而撤的道理？！”见两人挨骂无动于衷，更觉行迹可疑。

  “走，咛儿。我们去看看。”铁无衣低声道。

  “看什么？”季霜咛诧问。

  铁无衣也不回话，拉起她便追了过去。

  穿过了几条街巷，那两道身影便变得愈发清晰起来。两人在一条巷子里打开一扇门钻了进去。

  铁无衣和季霜咛靠近院门，借着门缝朝里看了一眼。

  只见那两人已在小院内站定。细看，两人皆是满脸浓须，辨不清模样。

  一人道：“这胡子粘在脸上真够难受的。”

  另一人道：“先揭下来吧，现在安全了，等会出发再粘上。”

  说着两人便开始揭下脸上浓须。

  两人声音铁无衣都听过，其中一位再熟悉不过。铁无衣听后，心惊不已，心道：“看来万大哥所言非虚。”

  两人除去胡须后，真容显现。

  “袁叔叔！”季霜咛差点叫出声来。

  两人正是袁淳和庞泷。

  “看来两人是借着送葬队伍的掩饰才出了侯府。”铁无衣心道。

  只听袁淳道：“画带好没？”

  庞泷道：“带好了！”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只卷轴。

  袁淳接过，打开一看，满意地笑道：“很好。你先去后院备马，我们马上便出发。”

  “好的。侯爷。”庞泷应了声转头要去。

  “怎么还没记住？侯爷已经死了。”袁淳不悦道。

  “是，是。我记住了。”庞泷带笑道。

  袁淳这才满意地转身回屋。

  铁无衣和季霜咛对望一眼，都惊得瞠目结舌。

  “真没想到，原来袁叔叔还活着……”季霜咛几乎是颤抖着道。

  “我昨晚就知道了，但还不敢肯定，现在真的相信了万大哥的判断了。”铁无衣道。

  “万大哥？万宗？你昨晚见到过他？！”季霜咛好奇地问。

  铁无衣便将昨晚万宗来访简要一说。

  “下面，我们先不去成州了，要跟着袁淳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做什么。我总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铁无衣道。

  正说着，只听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从院内传来。铁无衣从门缝中望去，只见庞泷牵着两匹马走到院内。

  “他们要出发了，走，我们先躲到一边，别被发现了。”铁无衣说着，便牵着季霜咛的手躲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

  片刻后，门便打开。两人重新粘好了脸上浓须，牵马出来落锁后，便飞身上马，驰骋而去。

  铁无衣背起季霜咛，使出“风影渡波移步大法”便追了过去。

  “铁大哥，你双脚怎能与马比耐力？我们要找匹马才行啊！”季霜咛心疼地道。

  “放心，现在我内力日增，脚力不比马力差。”铁无衣回道。

  出城半个时辰后，两匹马在道边早点摊旁停下。袁淳和庞泷进去吃早点。

  片刻后，铁无衣也背着季霜咛赶到。

  “我们也进去吃些东西。”铁无衣道。

  “可，袁叔叔他见过我，会认出我来，怕不太好吧？！”季霜咛道。

  “跟在我后面，我挡着他们的视线。他们现在并不认识我。”铁无衣道。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席棚内。

  棚内寥寥几桌。袁淳和庞泷正坐在角落内吃着早点。见两人进了，抬了抬眼，便低头继续。

  铁无衣让季霜咛背对着两人坐下，要了两碗豆腐脑和几根油条。刚坐下要吃，只听棚外似乎又有两匹马停了下来。

  一女子道：“郭大哥，我们进去吃一口吧，我的肚子都咕噜咕噜的了。”

  接着又传来一男子道：“你呀，每天就像饿死鬼，哈哈……”

  “是郭大哥。”铁无衣内心惊喜道。余光看向袁淳两人，只见两人仙乎一诧，随即都抚须相互一笑。

  掀帘进来的果真是郭寒威和谢紫儿。

  两人环顾了下店内，找了个空座坐下。

  店家忙过来招呼两人。

  郭寒威依着谢紫儿要了些吃食，两人便开始大快朵颐。

  此时，袁淳和庞泷起身结账准备离开。走出棚前，两人不约而同地望了郭寒威一眼。

  铁无衣低声道：“咛儿，我们也快跟去。”说着起身去结账。结完账，略一沉思，会心一笑，向店家借来纸笔，写了几个字，轻声吩咐道：“等下将纸条交给那位侠士。”说着指了指郭寒威。

  店家会意。

  铁无衣牵起季霜咛走出席棚。抬眼便见袁淳和庞泷已远去。他迅速解开旁边一匹马，将季霜咛扶上马，然后纵身而上，双腿一夹马腹驰骋而去。

  “铁大哥，这是谁的马啊？！我们怎么能骑？”季霜咛奇怪地问。

  “是我兄弟的，放心，我给他留了字，他不会怪我们的。”铁无衣笑道。

  “那个刚才进店的郭大哥，是你兄弟？”

  “不错。他过去是侯府的亲兵统领。他叫郭寒威。”

  “哦。那你刚才怎么不和他相认？”

  “袁淳和庞泷都坐在那儿，怎么好相认？”

  中午时分，两人一骑远远地跟着袁淳，庞泷进了一个集镇，并在他们吃午饭的店子对面一家店内随便吃了些东西。

  不久后，铁无衣见两人又骑马而去，便牵着季霜咛上马尾随而去。

  傍晚时分，几人又进入一座县城。两人瞧着袁淳庞泷入住了客栈，也便后脚住进同一家客栈。

  掌灯时分，客栈内一楼堂内旅客云集，尽是吃晚饭的。贩夫走卒，商贾侠士，男女老少，各色人等。

  铁无衣从二楼房间门缝看下去，只见袁淳和庞泷两人仍躲在僻静处默默进食。吃完后，便结完账，上了二楼进入客房。

  “现在我们可以下去吃东西了。”铁无衣道。

  “好啊……我都快饿死了……”季霜咛喜道。

  两人下了楼，在堂内选座要餐开始进食。吃到一半时，铁无衣抬眼便看到郭寒威和谢紫儿从门外走进堂内。

  郭寒威环视了下堂内，当看到铁无衣时，展颜一笑，正待说话，只见铁无衣忙示意他莫讲话。

  郭寒威会意，去要了房，点了餐，便找了张桌与谢紫儿坐下默默进食。

  季霜咛看到郭寒威后面带惊色。但见铁无衣笑而不语，一脸轻松，也便放下心来。

  “铁大哥，没想到他们也追来了。”

  “我给他们在沿途留了记号，他们自然能追来了。”铁无衣道。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做的记号？”季霜咛吃惊地道。

  “呵呵，看。”铁无衣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一粒黄豆。

  “这是？……”

  “我跟店家要了两。”郭寒威低声笑道。

  “铁大哥，你真聪明。”季霜咛崇拜地望着铁无衣娇憨道。

  两人吃完饭，便上楼进了各自房间。在进房前，铁无衣回望楼下，看见郭寒威正望过来，点头会心一笑，便进入房内。

  堂内熄灯后，房门被轻声敲响。

  铁无衣打开门。郭寒威一闪而进。

  房间内亮着灯。

  郭寒威盯着铁无衣激动地道：“吴名兄弟，真的是你么？”

  “郭大哥，是我，我现在叫铁无衣。”铁无衣恢复原声道。

  郭寒威一把把吴名紧紧拥在怀中，颤声道：“好兄弟，我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片刻后，两人分开坐下。

  “郭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吴名？”铁无衣问道。

  郭寒威叹口气道：“说来话长。我在江湖游历时，一天偶然听说在公府有个叫吴名的少年英雄击败扶桑武士。开始我没以为是你，后来又听人描述说，他是范阳过去的，当时就很好奇。于是就去了趟成州，不想，到了后，却听说了国公府那场婚礼，所以，当时确定你还活着。当时我真的很高兴。”郭寒威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后来继续找你，但却没有找到。在扬州时，偶然听说五行山庄要举行丐帮选主比武大会，我当时正巧也在扬州，便决定去现场看看热闹。不曾想，在现场我竟然看到了和你过去一模一样的人，他也叫吴名。当时我以为是你，但现场又没机会相认。后来，现场出了乱子，你当时也在场，是知道的。我由于一些原因匆忙离开了，也没有与那个人相认。但我知道了他是和季度一起去的，还与袁小姐成了亲。所以，我和紫儿找了个时间去了趟侯府。但见到那人时，他却不认识我。我当时就感到非常奇怪。虽然袁小姐给出解释，但我始终觉得怪怪的。后来，我离开侯府后，在街上，忽然被人叫住……”郭寒威声音忽然低沉了不少。

  “是谁？”铁无衣急问。

  “万宗。没想到他落拓到那样地步。”郭寒威心疼地道。

  “是的，他废了一条腿……”铁无衣沉郁道。

  “是他告诉我，你现在已叫铁无衣，并去参加了丐帮帮主竞争。”郭寒威道。

  “是的。他是第一个知道铁无衣就是吴名的人。”铁无衣道。

  “我后来又去找你，听说你已经做了丐帮帮主。但始终没找到你。”

  “我现在已辞去帮主之职了。”铁无衣道。

  “为什么？”郭寒威不解地问。

  铁无衣惨然一笑道：“丐帮里因为帮主之位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本无意做这个帮主，更不想再卷入其中，再说，我也未必是个合格的帮主。”

  “哦，不做也好。这样更自由。就像我一样，多好，哈哈……”郭寒威笑道。

  “的确如此。”

  “哎，你的模样，怎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没有恢复到原来样子？”郭寒威问。

  “哎，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以后再找机会向郭大哥解释。”铁无衣叹了口气道。

  “也好。”郭寒威道：“今早我见到你留的字条“借马一用，循豆觅迹一一铁无衣”，我当时激动了半天。于是就沿途专瞅着地上黄豆，眼睛都看酸了，这才追来，哈哈……”

  “我相信郭大哥一定能追来，但真没想到郭大哥已经知道了我过去的身份。”铁无衣道。

  “兄弟，你这是在追谁？”郭寒威好奇地问。

  “袁淳，庞泷。”

  “什么？”郭寒威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早上我还去为他送了葬，眼睁睁看他被埋了进去。”他大声道。

  铁无衣忙将自己和万宗见面以及早上发现袁淳，庞泷的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郭寒威一屁股坐在床沿，喃喃道：“他真是个老狐狸，不，又是狐狸又是狼，因为他又狠又狡猾。”

  “不错。关于他的劣迹，我最近听到了太多，包括对我的阴谋陷害。”铁无衣道。

  “你都知道了？”

  “是的，马总管死前都告诉我了。”铁无衣道。

  “原来如此。不知道这两人金蝉脱壳出来做什么？”郭寒威道。

  “也许他们又在谋划更大的阴谋。”铁无衣道。

  “什么阴谋？”

  “我说不好。但隐隐感觉两人要去延寿谷。因为此地离延寿谷已不过五十里路了。”铁无衣道。

  “他们去那做什么？去看病？我知道童百岁神医医术高超。”

  铁无衣摇头道：“他们哪个人像有病的样子？我怀疑他们也是去刀琢修面的。”铁无衣道。

  “啊？！他们是想变个模样，让人永远认不出来？”

  “应该没那么简单，应该是袁淳想变成另外一个人。”

  “谁？”

  “我也不知道。因为他拿的卷轴上那幅画我没看清。”铁无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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