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的世界在某个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小。

从前的时候，他心中有着一个辽阔的天下，是那舆图之中描述不完的世界。

而到了如今，他的世界只余下了这一片桃园。

这样的安逸，让陈长生再次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因为阿青的到来，才让这个陷入迷惘之中的青衫之人逐渐恢复了属于人才有的知觉。

年年都有的桃子，年年都有的酒，年年都在的人。

阿青在治愈着他的内心。

同样的，陈长生的出现也在治愈着阿青那孤独无言的内心。

他们是默契无言的朋友，却又更像是两个无所依靠的人凑合在了一起。

守着一片桃林，好像就是全天下。

……

桃子一年比一年更甜。

这也归功于阿青的悉心照料。

桃子卖的越来越好，许多天下各地的商贩的都会来阿青这里买桃子。

“这不还有半片桃园吗，怎么不卖了？”

“阿青姑娘，不能再卖一些吗？”

“是啊是啊，这来一趟路途可很远呢。”

阿青却都一一拒绝了。

只有两个字，不卖。

直到陈长生的到来，那半片桃园的桃子，才会被摘下。

在那青山之下，桃园之中，烟火升起。

伴随着炊烟，水车稀稀作响，引来那山水流淌下来的溪水，桃林随着晚风沙沙作响，两人坐在那桃林之中，喝着酒，闲聊着过往与后来。

阿青说道：“长生，若是我哪天走了怎么办？”

陈长生愣了一下。

却听阿青说道：“修士亦有寿终之日，都说百年如同弹指之间，可这世上修士，又有几个能活过千年的呢。”

“我走了之后，你会开心吗？”

陈长生的手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

阿青舒了口气，说道：“就是想问问。”

陈长生不知如何回答，转而说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

“陈某便试试，能不能从这天地自然，强过一线生机来。”

阿青听后笑了笑，却道：“别说傻话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却道：“不是傻话。”

“最好不好。”

阿青看着他，说道：“就算我走了，你也要好好活着，在这天下之间，我唯独也只剩下你这么一个惦念的人了。”

陈长生愣了一下，伸手抚顺了她的发丝。

阿青舒了口气，看向了那天边的晚霞。

“长生，晚霞好美……”

“嗯。”

二人的目光都在那天边。

直至片刻过后，阿青回过头来，看向了身旁的青衫之人。

那般侧颜，如同当年一般，一点没变。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她有些庆幸，自己稍微追赶上了这些许的岁月。

但她是个傻姑娘。

就如同竹柒一样的傻姑娘。

……

在那地府下的沙海之中。

王和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站在自己的身前，可二人之间的距离，却又宛若鸿沟一般。

魔气滔滔，那是一个真正的魔头。

“伤势好些了吗？”魔君这样问道。

王和愣神，看着此人道：“你没有死……”

魔君说道：“我一直都在。”

王和不明白，他站起身来，眼中带着不解，问道：“那你为何从未出现？就算是魔门将灭，你亦不曾出现。”

魔君说道：“我早已经不属于这段岁月了，但我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那枚魔丹，你忘了吗？”

王和怔了一下，此一刻才反应了过来。

魔君坐了下来，将一壶酒递给了王和。

王和略微回神，接过那一壶酒，仰头喝下。

“找我什么事？”

“鬼剑仙跟我说，你很像我，有我的影子。”

魔君说道：“这世上，能让他能够这样认可的人，着实不多。”

王和舒了口气，却道：“不必绕圈子。”

魔君说道：“如果我说，你是我最后的一枚棋子，你信否？”

王和点头道：“信。”

魔君点了点头，说道：“终有一日，你能够颠倒这个世道，就似曾经的我一般，这一次，你的身旁不会有碍事的人，你不会像我一样，被情欲所左右，你是最适合的那个人，但你如今，却还没有与这天下苍生一较高下的资格。”

“我曾经有。”

“曾经也没有。”

魔君看着他，说道：“小小的魔门，又算得了什么？”

王和皱眉问道：“那要如何才算？”

魔君看着他，说道：“曾经的魔门，以那滔滔魔气覆盖了大半个天下，修仙界中四十六座仙道，二十七处小天下，皆为魔门所在，本君只需抬手之间，便能让这所谓的正道灰飞烟灭。”

“这是魔门。”

魔君说道：“是以一人之力，攀上高峰，在这一条独有一人的道路之上，引来无数人跟随，他从不是靠着话语之下的蛊惑从而引人跟随，不似佛道一般，以教义笼络天下人心。”

“他们，应该是自己愿意来的。”

魔君说道：“就好像鬼剑仙，我才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他在这长久的岁月之中，也唯独认可我一个人，现在多你一个。”

“但是直至此刻，你依然还不明白，什么是魔，什么是道。”

王和眉头紧皱，问道：“有何区别吗？”

魔君笑了笑，说道：“等你有朝一日，能够让这天下人甘愿跟随你时，你便明白了。”

魔君说了一翻看似莫名其妙的话，对于王和而言，这些话就是莫名其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王和没有拦下他，只是当其离开之后，在思索着魔君所说的一切。

什么是魔？

是自我？

是唯我？

王和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路颠沛流离，从那人间走入这仙界之中，再到后来开辟一方魔域，在那时，他才在这广袤天下之间站稳了脚跟，可是后来，一阵风吹过，他又倒下了。

一切都得重新开始。

他看着这漫天黄沙，这一望无际的沙海，就好似他眼前的路一样，不知方向，不知去处。

他想，或许自己的确错了。

魔门的开始，并不是因为那魔道功法，也不是因为教义，更不是似佛道两教一般笼络人心。

而是纯粹的魔道。

让这天下人，都心愿臣服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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