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没？”

  孟璇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床头，朝床上迷迷糊糊的郑婉问道。

  “已经好了。”

  郑婉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我喝了多少？”

  孟璇上前扶着郑婉靠在床头，把杯子拿给了她。

  “喝了两三瓶吧，我不记得了，只知道你一直在和姜炎干杯。”

  “那姜炎呢？醉了没？”郑婉接过杯子，颇为振奋地问道。

  孟璇摇了摇头：“他可是清醒得很。”

  郑婉顿时垂下了头：“亏我还说什么酒量好，连姜炎都灌不倒！”

  “他在酒吧兼职，酒量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你想什么呢！”孟璇笑着把郑婉手中的杯子靠到她嘴边，“先把这杯水喝了吧。”

  郑婉咕噜咕噜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回了床头。

  “等你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让他和姜炎喝。”孟璇打趣道。

  “我才不要。”郑婉哼了一声。

  “不要什么？”孟璇凑过去问道。

  “不要男朋友！”

  “为什么？现在没遇到合适的，以后也会遇到啊。”孟璇不解地问道。

  “我应该是遇不到了......”郑婉扁着嘴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上次去寺庙里求签不是说你姻缘似火吗？”

  “那只是求个心理安慰，你还当真了！”

  郑婉从床上爬起来，把窗帘拉了下来。

  “不早了，该洗澡睡觉了。”郑婉说着就脱起了衣服。

  孟璇看着郑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没……没有啊。”

  郑婉回答时，明显迟疑了一下。

  孟璇也看出了这一点，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姜炎怎么样？”

  郑婉愣在了原地。

  “姜炎……”

  ……

  “姜炎可是个很上进的孩子，不光学习认真，还乐于助人。”

  “他要是努努力，绝对可以考上一个好大学的！”

  “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多关心一下他，姜炎也和我说了，他从小就没有母亲陪伴，在这方面，你要更加上心一点。”

  周敏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滔滔不绝地说着。

  等她说完，电话那头的人才有了些许回应。

  “谢谢周老师，我就去和他聊一聊。”

  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奇怪，姜炎父亲的声音怎么和上次不一样？”

  周敏想起之前她替姜炎接电话时听到的低沉嗓音，疑惑地说道。

  电话那头，姜平正站在家门前。

  门敞开着，一眼望去，里面空空荡荡，所有的东西都被债主搬走了。

  就连客厅中那张有裂缝的茶几都不见了踪影，地上放着父子两人的合照的相框摔得粉碎。

  姜平叹了口气，走进家中，将损坏的相框捡了起来。

  照片里，幼时的姜炎趴在他的肩头，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姜平把照片拿下来，藏进外套内侧的口袋中。

  他抬脚从碎片上迈了过去，走进了姜炎住的房间。

  本就没什么东西的房间里连床板都被搬走，只剩下一堆没用的东西还堆在角落里。

  姜平刚想走出去，却看见垃圾堆里有一本厚厚的本子。

  本子是那种典型的日记本，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密码锁。

  姜平走过去，将本子捡了起来。

  他稍微一用力，本子上面的密码锁就断裂了开来。

  本子的第一页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姜炎的名字。

  他翻一页，继续看了起来。

  “今天开始，我就正式上三年级了，老师说让我们养成写作的习惯，随便写什么都可以。我决定要写日记，把每天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姜平看着歪歪扭扭的字和时不时出现的拼音，眼前浮现出了姜炎小时候的可爱模样。

  他接着往后看了起来。

  “2109年，九月二号。”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和我一起玩的王琛不理我了，还总是用嫌弃的眼光看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明明我上午还和他们一起分享了我攒钱买的零食。”

  “……”

  “2109年，十月十六号。”

  “王琛又带着之前那些人把我打了一顿，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没有人会和倒数第一玩，可我明明记得，我上学期是班里面第三名来着。”

  “……”

  “2110年，十二月四日。”

  “天气好冷，今天有个叫李姝姝的女生说要和我做朋友，我开心地用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一包最好吃的薯片放在了书包里，准备明天和她一起分享，我终于要有朋友啦！”

  “2110年，十二月五日。”

  “她把我的薯片倒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还当着大家的面说没有人会和我做朋友，我好难过，但我忍着没有哭出来，我回去想告诉爸爸，但爸爸喝醉了，吐了一地，我还要收拾，我好累呀。”

  “……”

  “2111年，四月二日。”

  “总听人家说写日记能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绪，但每当我提起笔，眼前又会浮现出所有不开心的情景。不，我生活中就没有开心的时候。”

  “……”

  “2112年，七月十一号。”

  “本来暑假想出去找份兼职，但根本没有人要我，说我还没有成年。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王琛他们，他们把我扔进了学校旁边的小河里面，我被呛了好几口，还以为要死了。没想到水比较浅，等我站起来，已经看不见王琛他们了。”

  “我回到家，把事情告诉我爸，但我爸听了反而说我没出息，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把我打了一顿。”

  “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和他说了。”

  “……”

  “2112年，九月四号。”

  “本以为初中生活会是新的开始，没想到我的同学还是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那些成绩比我好的人看不起我就算了，我不明白，那些考试成绩不如我的人，为什么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2112年，九月五号。”

  “王琛他们又把我打了一顿，我想反抗，但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实在是太没用了，要是学校旁边的小河水再深一点就好了。”

  “我不该写日记的，我根本没有开心的事情可以写。”

  “……”

  “2115年，六月二十七号。”

  “今天终于考完试放假了，等过完暑假，我马上就要成为一名高中生了，希望我能迎来新的生活，希望我爸不要再喝酒赌博了，我知道他很不容易，但我也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我们父子两个，只要一起努力，总会把生活过好。”

  “姜炎，你一定要好好加油，和父亲一起摆脱贫困，过上正常的生活！”

  姜平再往后翻，纸上就只剩下了空白一片。

  他抬起头深呼吸了几次，想要将涌到眼眶中的泪水憋回去。

  一抹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看了一夜的日记。

  姜平望着窗外，看了良久，才下定决心般地拨通了自己儿子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开着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

  父子间，或许总是这样。

  不管哪一方想要主动去和对方沟通，听到的，却总是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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