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新乐客栈后，白墨不由得暗自窃喜。

  本来以为这个掌柜不过是只小虾米，没想到居然是一条大鱼啊，嘿嘿嘿，以后一定会有好戏看的！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一辆马车回柳乡书院，再大的事情都要先往旁边放一放，因为——

  明天又要上学了，而她的作业还没写！

  唉~

  作业真是千百年来学生迈不过去的痛！

  “没想到你手段倒是挺多的嘛。”

  阿重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白墨一跳，她左右看了看，还没想起来是谁在说话。

  因为这一人一虫已经好多天没说话了，白墨早就忘了她的存在了。

  虽然碍于无月的话，白墨不得不将阿重带在身边，但是一贯粗枝大叶、任性妄为的白墨压根不明白“照顾”两字是什么意思。

  最初的两三天里，白墨还能忍着脾气带着阿重到处逛逛，但很快她就不耐烦了，再加上阿重对此毫不在意，这就更加让白墨肆无忌惮了，以至于今天出来干坏事，都忘记把它丢在家里了。

  白墨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锦囊，里面放的正是苍云坠。

  她语气不善的对着阿重说道：“今天你醒的挺早的啊！”没想到将坠子放在锦囊里，这条小虫子都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透视眼吗？

  阿重道：“确实挺早的，估计等你还没回到柳乡书院，我就不得不继续睡了。”

  从新乐客栈到柳乡书院，坐车用不了半个时辰，也就是说，这小虫恐怕在她施展影虫术的时候就醒了。

  一时间，白墨突然起了毁尸灭迹的心思。

  阿重仿佛猜出了她的想法，主动道：“安心啦，关于这件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的，也不会告诉阿月的。”

  白墨感到十分狐疑：“你会这么好心？我们之间的交情应该还没有友好到这种为对方保守秘密的地步吧？”

  “虽然在练境武窟里我们针锋相对，但现在不都过去了么！我这个人、哦不是，我这只虫子一向不记仇的。更何况，我看过你的一点记忆，了解你的性格，知道你这次出手不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替阿月出气。”

  听到阿重的话，白墨的脸色顿时黑了。

  “噫~一想到被你这条虫子看过我的记忆，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劝你赶紧将幻境里看到过的记忆全都忘掉，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哼，也不知道金无月为什么让我带着你？”

  阿重无视了白墨的威胁，还对她耐心的解释着，“一方面，因为你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所以无月想让你带我四处看看，另一方面，她应该是想让我们两个交流下感情，毕竟，我们在练境武窟里闹得还是挺不愉快的呢。”

  白墨听得出来，阿重这家伙在提起幻境里的事情时，语气里真的没有丝毫怨恨，仿佛真的让一切都过去了。

  这对于一向小肚鸡肠的白墨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虫子的想法和人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这么一想，白墨又觉得对方说的确实有道理。

  “金无月就是这样，总会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从来不想想，万一别人不需要，甚至觉得她多管闲事怎么办？”

  白墨的语气中看似不满，实则含了一点“怒其不争”的无奈。

  这要是被无月听到，估计会狠狠的给白墨来一个头槌，并对她说，小孩子家家的，整天操心大人的事情干什么？赶紧去上你的学！

  无月是典型的“大人主义”，在她眼里，小孩就是小孩，不论是智力超高，还是武艺超群，只要没到十八岁那就都是小孩，小孩就要去乖乖读书和练武，以及听大人的话，且不许掺和大人的事情！

  “阿月……她一直都是这种性格吗？”阿重忽然问道。

  “当然，你不是看过我们的记忆嘛！”

  阿重自然不会对白墨说出此阿月非彼阿月的事情，便道：“我能力有限，所看到的记忆是有限的，而且内容也是随机的。”

  “就算是这样，你的能力也是挺厉害的。”

  白墨难得客观地点评了一下，“虽说吃了第一次碰见的亏，但你能一次性将我们几人都困在里面，也足以说明你幻境的厉害之处，如果运用得宜的话……”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幽暗的笑容，仿佛在算计着什么。

  阿重却道：“我对高深的术法并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伤害别人，对我来说，只要能够让我看看这世间的风景人情，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哦？是吗？这么无欲无求的吗？”

  白墨将苍云坠举到眼前，似是在透过坠子看着里面的阿重，红色的瞳仁仿佛世间最迷人的景象，充满了引人堕落的诱惑，甜美的话语在一片目眩神迷中娓娓而来。

  “你不想拥有身体吗？亲自感受着这世间的清风、阳光与花香，像人一样品尝着这世间的美食，和我们一起……就像在幻境里那样，坐在一起聊着天、喝着茶？”

  白墨着重咬紧了“和我们一起”这几个字。

  阿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弱点，但白墨却看出来了，这条虫子虽不是人，却拥有着和人一样充沛的情感，而这份情感却从她诞生至今就从未有过回应。

  于是，她抛弃了同类，用一种自我驱逐的封闭方式远离它们，将那份微弱的情感系在其他种族身上，即使那永不可能实现，却因为距离而有了奢求的渺茫希望。

  幻境再喧嚣，孤寂却始终如影随形，演绎着内心不为人知的荒凉，所以她才会以一种近乎舍弃一切的方式，随着金无月来到现实。

  白墨很聪明，虽然她不知道无月和阿重之间的契约，但是根据阿重的虚弱现状，很快便推断出她必定是付出了什么，才能够从幻境里来到现实。

  她继续说道：“如果你只能躲在苍云坠里看着我们玩闹、调笑，那么这样的你，能说得上是真正参与到我们的世界里吗？”

  “你真的甘心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只是待在一旁看着我们吗？或者，也不用那么久，毕竟你现在这么弱，能不能撑过五年都很难说呢？”

  柔而轻的话语如同来自地狱的梦呓，一字一句都在拨动着心底那根名为欲望的弦。

  伴随着欲望而来的是难以压制的恐惧。

  明明已经没有了肉身，但阿重却感觉了莫大的心慌，她知道，自己动摇了。

  可明明不久前，她在练境武窟里还和阿月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自己只要能够跟着她出来，就心满意足了！

  但这才过几天啊，被白墨几句话一说，自己居然就再次动摇了吗？！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贪得无厌吗？！

  感觉自己背叛无月的阿重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闭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苍云坠里微微颤抖的蓝色灵识开始逐渐变红，那是偏执的颜色。

  听出阿重的色厉内荏，白墨微微笑道：“干嘛这样否定自己的渴望呢？贪得无厌是人之常情啊？阿月让你跟在我身边，说不定也是存了让我帮你的心思呢？”

  纵使不甘心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但阿重在听到“无月”时还是忍不住心神动摇，灵识里的红色缓缓退去，真的有可能和她一样……站在阳光底下吗？

  阿重声音小小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有办法吗？”

  白墨脸上的笑意更深，“暂时还没有。”

  “你在耍我？！”

  “别生气嘛！就算我不知道，但是不保证没有其他人知道啊，你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想办法的。”白墨胸有成竹地说道。

  人只要有了弱点，那就好搞定多了，虫子也不例外。

  阿重忽然问她，“你刚才对我使用了你那特殊的能力吧？”

  “……没想到你看出来了。”

  白墨叹了一口，语气颇为无奈，“我这能力就是这点不好，一旦对方有了防备，催眠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阿重清楚白墨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为她保守秘密，不让阿月知道。

  蓝色的灵识还未彻底褪去红染，阿重的语气再次失去之前的温和，反而变得异常尖锐，“你这人做事可真是不择手段！为了堵我的嘴，不惜催眠我，还有刚才那个客栈掌柜，你给了他那么多的引爆符，就不担心到时候会牵连无辜吗？”

  “彼此彼此吧。”

  白墨甩着手里的苍云坠，托着腮笑道：“你都看了那么久，期间不也没有出声阻止我吗？”

  阿重在苍云坠里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但她还是坚持回了一句，语气中透着冷漠，“我本就是一只虫子，同类的生死我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乎一群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哈！”

  白墨一把抓住旋转中的苍云坠，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同类，“看样子，我们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该说是不幸吗？”阿重略嘲讽地说了一句。

  “怎么会？这是我们的幸运呀！”

  白墨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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