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运舟的车还没有停稳，叶明便是第一个冲到了近前。

  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早就已经将眼睛哭肿的叶明，眼角忍不住再次的湿润了起来。

  被凌运舟枕着大腿的凌婉，分明看到了叶明的眼角，当真是流出了猩红的鲜血无疑。

  “老头，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安和还没有长大，他不能没有爷爷，姐也不能没有父亲，我……我也……我也是！还有以后，我会给你生更多的孙子让您老享受天伦之乐，我们说好了，等我搞死赵泰了，我们一家人不管去哪，都再也不分开，我们说好了的啊！”

  “老头，你醒醒，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你了！求你……”

  叶明一路追着单架，直到被隔绝在手术室门外，才终于再也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跟在叶明身后的凌婉和凌夫人，此时除了流泪之外，都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医院的楼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安静的可怕。

  有那么多人站在那里，却又是那般的无力。

  “叶哥一直让我们学法，懂法，守法，遵纪护国！可是，为什么这样的我们，却要承受不法者这般的迫害。如果我们手里也有枪，比对方手里更多的枪，对方今天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开枪吗？”

  李克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叶明，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向身边的墙壁。

  猩红的鲜血炸裂，李克就好似没有丝毫感觉一般，眼睛里只有被手下扶起来的叶明。

  ……

  ……

  叶明好似做了一场梦。

  身在熟悉的孤儿院，面前是一步三回头，正在被还年轻的凌运舟夫妇带走的凌婉。

  “阿明，你看姐姐都跟我们一块走了，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一起啊？”身着笔挺西装的凌运舟，笑吟吟的看着一脸倔强的叶明，他是真喜欢这个孩子，就好像这个孩子原本就该是他凌运舟的亲子一般。

  叶明鼓着小脸恨恨的瞪了凌运舟一眼，而后一边跑开，一边头也不回的大声嚷嚷道：“我姓叶，不姓凌，你休想让我跟你走，休想逼我叫你爸爸！”

  说到这里，还是个小不点的叶明像是想起了什么，骤然回头，想要说什么，脚下却是被自己一绊，笔挺挺的摔倒了下去。

  “嘶……真疼啊！”

  梦里的叶明感觉却是那般清晰，那种被地上的沙石擦伤，周身火辣辣的疼痛，实在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住的。

  “阿明，阿明，你没事吧！”

  叶明发誓，自己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凌婉之外，有人这么关切的看着自己。

  “如果，他是我的父亲，一定没有人敢欺负我吧？可是不行啊，我要是跟他走了，那姐姐不还是吃不上鸡腿嘛！”

  幼小的叶明，不知道有多么想就这么依偎在凌运舟怀里，而后高高的喊一声，我也有爸爸了！

  可叶明害怕，如果自己也跟着去了，那他们会不会就不要姐姐了。

  “你们一定不能欺负姐姐哦！不然我长大了以后，一定把你的头发都拔光。”叶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揪下了凌运舟的一根头发塞到了对方的手里，而后便是挣脱了凌运舟，忍着疼跑向原来那个，很多人都喜欢欺负自己的地方。

  留在原地的凌运舟，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那根白头发，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臭小子！”

  凌运舟很不舍的转身往外走去，他不想强求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姓叶不姓凌，而是因为他舍不得。

  “小子，你可以永远姓叶，我也永远等着你叫我一声爸！”

  凌运舟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原本爽朗的大笑声却变的越来越模糊。

  躲在暗中的叶明，很惊恐的发现，凌运舟走的好快，好快，越来越快。

  “喂你别走那么快，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喂……呜呜呜……你别走你那么快！”

  “呜呜，你……你别走那么快……你让我再看看你！再让我看看你！”

  叶明想要追，想要追上那个快要消失的身影，可他跑的实在是太慢了，他追不上。

  “你不要走！求你了，求你了……”

  叶明猛地睁开双眼，胸膛像是个老式的风箱一般快速的起伏着。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可叶明还是忍着疼，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起身离开病床。

  “老头……老头，你不许给我走，我这辈子，可还没有叫你一声爸啊！”

  ……

  如果说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或许上一世的叶明也会点头表示认可。

  可如果说一个人死过一次，经历过一次失去所有的痛苦之后，那么或许，大概就没那么可怕了。

  真正的恐怖，或许皆是源于遗憾。

  凌运舟其实在到达手术室之前，呼吸就已经停止了。

  他能坚持一路，无非是想劝劝自己的那个孩子，劝劝那个孩子不要为自己报仇，自己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

  可凌运舟在看到叶明的那一眼时，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说不出话，却很心疼，心疼这个原本只喜欢笑的孩子，怎么能哭成这个样子。

  凌运舟有很多话想跟这个孩子说……

  “爸……！”

  “爸……！”

  叶明凄厉的吼声，就好像一头远离狼群的小狼崽在痛苦的悲鸣一般，是那般的无助，又是那般的绝望。

  仿佛终于没有了任何遗憾一般，白布之下的凌运舟，原本浅浅勾着的唇角，似乎弧度变大了几分，只是再没有人可以听到他那个爽朗的大笑声了。

  匆匆而至的苏芸熙，正好看到了叶明最无助的这一幕，清丽的俏脸之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和叶明，原来是那般的像。

  普通人只会羡慕有钱人的奢靡，只会羡慕高官手中巨大的权柄，可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正是他们最嫌弃的平淡生活，才是他们眼中这些值得羡慕的人眼中，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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