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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仰天山有逍遥仙


小小的锦盒,其实装不了太多的东西。

  但只是装一张地图,和一封信,却是足够了。

  花想容呈给皇帝的,是花家藏匿起来的一座铁矿,那座铁矿并不在江南,而在大晋西北,与突厥接壤的地方。

  花家家主当初选择把这个铁矿藏匿起来,是怀着一丝侥幸,万一花家还能翻身,万一新帝不能服众,到时候花家手里的这座铁矿,未尝不能成为花家翻身的根本。

  只是花家家主并没有想到,世事无常,人生在世,最怕意外二字。

  花想容大概是知道,普通的东西,无法打动当今,毕竟当今可是个只要能达成目的,绿帽子都能往头上戴的狠人。

  要让这样的狠人,放过花家,不再追着花家不放,将花明庭释放,不拿出点真东西怕是不成的。

  况且,当初骆老将军战死沙场,一连直下突厥三城,只是可惜的是,也因为骆老将军的死,边陲将士唇寒齿亡,突厥第二年便一鼓作气地南攻,花家呈上去的铁矿位置,如今已经被突厥人占领。

  这样的地方,花家就算是握着铁矿也无甚大用。

  倒不如给出去,换得花家平安。

  花想容给皇帝的信,则十分有意思。

  信上说,近距离接触奇石,时间长者,女子不易受孕,而孕妇则很容易产下虚弱的孩子。

  花想容当初怀有身孕,却近距离接触奇石,她以奇石养花,最终生产时难产。而她生下的两个孩子,被抱去杜家的,纵然有杜夫人故意使坏,但那孩子天生虚弱,容易邪风入体也是事实。而留在谢家的那个孩子,身体也有缺陷,那孩子有六个手指头  。

  当初花想容的牡丹养出来之后,就被带到了谢贵妃面前,谢贵妃为了让所有人相信,那花是她养出来的,那几天她几乎日日不离身,如此近距离接触那盆花,谢贵妃根本不易受孕,就算怀了孩子,生下来的孩子也多  半会有问题。

  但,所有人皆知,谢贵妃之子乃是当朝四皇子,尽管之前的锋芒被六皇子遮挡,但他却从未传出身体不好的言论,甚至如今六皇子没了,他还成了太子大热人选。

  那么问题来了,谢贵妃生不出健康的孩子,那四皇子又是哪里来的呢?

  皇帝目光冷冷地盯着被自己打开的盒子,没有人能看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当今的骨子里藏着一种疯,作为皇帝,他的确知道很多,但知道的越多,他越是麻木,甚至隐约觉得有几分痛快,他带着一种自毁情绪,曾经一度,他甚至觉得这大晋朝就这么亡了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他早知道自己选中的那把刀,和贵妃暗度陈仓,孩子都有了,他也没什么反应,他像是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兢兢业业坐在龙椅上,像个傀儡一样处理着政事,另一个冷眼旁观,想要看看这些人会走到什么地步,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而已。

  他缓缓地推开了盒子,恰此时,暗卫悄无声息地进来,跪在他面前,手中呈上来一封密函。

  皇帝慢悠悠地接过来,打开,密函上提及,宋钺一行人已经进入胶东道,暗中有三拨人试图动手弄死他们,他们的人去查了,果然,一波杀意来自四皇子,一波尚未查清楚,还有一波,竟是来自于许百成。

  许百成,大理寺卿,长公主的驸马,被贺境心抓住养外室和外室子的把柄,想来他这些日子过的不太好,毕竟致命的秘密被人握在手里,怎么可能安稳,他买凶时过了几道手,但很可惜,皇帝有人暗中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有心查一查便一目了然。

  “你撤回来,去查一查谢贵妃和四皇子。”皇帝将密函放在一边,他语气很淡,但其中的分量,却叫人心中一沉。

  皇帝,这是要对四皇子下手了啊。

  暗卫低头领命退去,他只是皇帝的耳目而已,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因为有思想的那些,早就投胎去了。

  暗卫走了,御书房内只剩下了皇帝一个人。

  他抬起头来,看着空荡荡的御书房,眼神里有一闪而逝的脆弱,他将密函和其他的归拢放在了一处,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了大晋舆图边上。

  皇帝的目光,落到了胶东道。

  宋钺一行人已经抵达胶东道,大概很快就要抵达青州永昌县。

  *

  一牛车,一马车,十分疲惫懒散地走在一条荒道上。

  正是宋钺一行人。

  从上一个驿站到现在,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竟是一个行人都没看见,地面全是枯萎的杂草,举目望去,也根本没有人家。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胶东道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下雨了,地面干涸,有些地方甚至都出现了开裂的口子。他们路上停下来看过路边的庄稼,这时节正是晚稻成熟期,地里的稻子半死不活,叶子枯黄,情况很不好,继续这么下去,这些晚稻很有可能颗粒无收,紧接着,又该种冬小麦,这种情况,小麦撒下去根本不会出苗。

  宋钺的眉头皱的很紧,如此严重的秋旱,他们来的路上竟然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今天天黑之前,我们还能找到村子吗?”贺影心站在牛车二层的木板上,举目远眺,她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然而当视野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小片低矮的房屋时,贺影心整个人都高兴地蹦跶了一下,原本就有些摇晃的木架子顿时晃得更厉害。

  “贺影心!”下面,传来了贺境心抬高的嗓音。

  “姐!前面有村子!我看到村子了!”贺影心半点也不带怕的。

  贺境心顿时把下面的青灰色布帘掀了起来,“真的?”

  “真的!”贺影心很激动,他们水囊里的水都快见底了,鬼知道是怎么回事,进了胶东道,天气变得很干燥,他们这一路走来,竟然都没有遇到下雨天,他们几天没做梳洗,感觉身上都要被腌入味了!

  “福伯!加快点速度,咱们争取天黑前进村!”贺境心对着赶牛车的福伯喊了一嗓子。

  福伯也是精神一振,“知道了少夫人。”

  牛车里,张满都已经开始提前翻找起换洗衣服了,她甚至都把空掉的水囊都找了出来,就等着一进村,就找个有水井的人家烧水洗漱!

  带上骆修远和花明庭上路后,宋钺就被赶去和骆修远他们作伴去了。

  他们赶路去青州,一切从简,自然也不可能再雇佣一个车夫,于是一路上,骆修远和宋钺轮换着驾马车,一开始他们并不会,马车赶得乱七八糟,花明庭倒是想干,但宋钺和骆修远都觉得,让一个眼睛看不见的残障人士去赶马车,那还是个人吗?

  好在熟能生巧,如今他们赶马车的水平突飞猛进,已经赶得很有模样了。

  骆修远甚至苦中作乐的想,有朝一日他实在混不下去,那也可以当个马车夫,替人赶赶马车什么的。

  这会儿赶马车的是宋钺,他自然也听到了贺影心的大嗓门儿,听到前面有村子,顿时坐直了身子,打起了精神。

  只是有句俗语叫做望山跑死马,贺影心的确看到了前面有村子,但看到是一回事,走到那儿又是一回事。

  贺影心看到村子的时候,日头还早,等到终于赶到那村子时,太阳已经落了山,暮色四合,炊烟四起。

  大牛此时已经半死不活,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差不多是头废牛了,就是宋钺赶着的那匹马也有点打蔫儿,没办法,这几天他们没有找到水源,人和牛马都缺水的很。

  福伯下了牛车,上前去敲开了路口的那户人家。

  开门的是个头发半白的妇人,她开了门,目光警惕地看着门外的福伯,见敲门的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岁,但是收拾的很体面的老头儿时,那妇人稍稍站直了身子,还把耳边的发别到了耳后。

  “大妹子,叨扰了。”福伯笑着打招呼,“我们是赶路路过这儿,这会儿天快黑了,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村里,可有住的宽裕的人家,我们想要借个宿,我们会付住宿和吃饭的银钱。”

  老妇人听他这么说,顿时眼前一亮,“哎呀,老哥哥,你这可问对人了,要问这村子里哪家住的宽裕,这非我家莫属啊!”

  福伯:……

  你要不要看看你身后,这三五间盖的潦草的茅草屋,再说这话?

  老妇人似乎看出福伯在想什么,她直接将身后的门推开,“老哥哥,我真没骗你,虽然我家屋子少,但我家住在这儿的人也少啊。我儿子带着他婆娘,如今全不在家里住,我家就我和我小孙子住。”

  福伯闻言,原本想要转身就走的脚步就停住了。

  他们少爷和少夫人带着小姨子,坐着牛车去青州上任,哪知道路上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三个拖油瓶,他们人多,这人生地不熟的,尽量不要分开住,但若是住在一起的话,普通庄户人家,一时间很难腾出这么多的空房,他们可是有七个人。

  老妇人家中只她和小孙儿的话,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那大妹子,我们就叨扰了,我去喊我们少爷过来。”福伯说着,转身朝着牛车的方向走去,他说是要喊少爷,但他还是先和贺境心说了一声,毕竟少爷成亲了,有些事情知会少夫人就行了。

  贺境心听了福伯的说辞,也没有异议,福伯就牵着牛车,直接进了那老妇人家的院门。

  宋钺:……

  宋钺看着给贺境心鞍前马后的福伯,别提有多郁闷了,咱就是说,福伯啊,你有没有可能是我的人!

  但可惜,他完全不能有异议,他但凡敢提意见,福伯就有一箩筐的话等着呢。

  老妇人显然很开心,她自称夫家姓何,有三个兄弟,她当家的排行老大,村人都习惯喊她一声大何家的。

  “你们喊我一声方婶儿就成。”方氏为人很是爽利泼辣,半点都不怕生人。

  她带着六七岁的小孙儿,直接就张罗开了,毕竟老哥哥说了,他们住这儿,可是会给银钱的!

  贺境心和张满从牛车上下来,贺影心小心翼翼地将两个花盆放置好,这才从牛车上面一层跳下来。

  那边,骆修远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瞎了眼的舅舅下了马车。

  “舅舅,小心脚下,对,就这样。”骆修远事无巨细地,连地上有个拇指大的小石头都要先用脚踢开。

  已经瞎眼二十年,就算看不见也半点不影响走路的花明庭:……

  这就是来自于外甥沉重的爱吗?

  贺境心朝那边看了一眼,看到骆修远和花明庭之间舅慈甥孝的画面,她觉得自己对得起花想容留给她的宝藏了,看看,多感人的画面,要是花想容看到了肯定能够瞑目了。

  贺境心打量了一下这个农家小院。

  前面坐北朝南的是五间茅草屋,两边各有三间同样茅草蒙顶的矮屋,整个院子挺大,和一路走来看到的枯黄景象不同的是,这院中竟然还长着不少碧绿的青菜。

  贺影心已经蹲在了菜地边上,看着那绿叶菜,眼睛都发着绿光。

  他们也好几天没吃过菜了啊……

  很奇怪,明明距离这里几里开外的地方,还是一副干旱严重的景象,这个小院为何看不到半点干旱的影子?

  贺境心收回视线,眼尾却扫到了一尊奇怪的泥塑。

  贺境心走到那泥塑边上。

  泥塑有半人高,看得出来,应该是个女子,泥塑是站姿,双手朝天举起,做出与天沟通的姿势。

  “这是咱们的逍遥仙!”方婶儿不知何时走到了贺境心身边,她一脸激动向往崇敬地看着泥塑,然后她就这么当着贺境心的面,整个人双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泥塑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贺境心:???

  “逍遥仙?”贺境心愣住了,饶是她读过很多偏门的书,都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个仙人。

  方婶儿三叩首,完完全全行完大礼之后才站起来,她一脸骄傲地看着贺境心道:“对,咱们仰天山的逍遥仙,那可是真正的仙人!”

  贺境心:“我知道,可以有求必应,让人心想事成!”

  方婶儿:……

  方婶儿:“你说的那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有让人心想事成,有求必应的仙人!”

  贺境心:???

  方婶儿却抓住贺境心的手,语重心长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遇到骗子了,我们逍遥仙可说了,那些但凡打着有求必应,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口号的,全都是骗子。”

  在长安城,打着无所不知旗号的贺大师:……

  这位逍遥仙,你在内涵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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