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盏赶到医院，准备拉走医护人员的大巴已经停在门口，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打着电话，接收上级的最高指示。

  宋盏来到医院大厅，由于时间已经是晚上12点半，大厅本该早就没什么人了，现在却是人头攒动。

  那些休假的，下班的，甚至是部分常年呆在住院部的医生和护士，都在大厅聚集着，也有部分医护家属，正在和他们告别。

  因为医护人员装扮都差不多，宋盏看到了好几个像李红玫的，仔细一看又不是，正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

  “宋盏？你半夜不睡觉，来这干嘛？”李红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从药房出来，将一些医疗药品装进药箱，抬头就看到了宋盏。

  母亲认出儿子比儿子认出母亲容易得多。

  宋盏跑过去，抱住李红玫，说道：“妈，你不能去啊！”

  李红玫呆住，她拍了拍宋盏的后背：“没事，这不是发生灾情了么？那边需要医生，妈得去啊。”

  “妈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李红玫拉着宋盏，在大厅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大厅中央顶部悬吊的电视机里，还在不停地播报灾情信息。

  “晚上多冷啊，你咋就穿这么薄一层就出来了？”李红玫一摸宋盏的外套，生气道。

  宋盏嘿嘿笑道：“没事，我浑身热着呢，都出汗了。”

  宋盏一路跑过来的，当然一身的汗。

  “傻小火力壮。”李红玫笑道，旁边一位李红玫的同事路过，看到两人后说道：“红玫，这是你儿子？”

  “嗯，宋盏，叫葛姨。”李红玫说道。

  “葛姨好。”宋盏打招呼道。

  葛姨点点头：“小伙子真帅。红玫，和你儿子好好说说话吧，一会儿就出发了。”

  “好。”李红玫问道，“李主任没说什么时候走么？”

  “没，在等领导批示。”葛姨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据说那边现在交通断了，成都机场堵了一大批支援人员。”

  葛姨说了两句就走了，李红玫叹了口气，说道：“哎，咋就发生这么大的灾呢？”

  “感觉堪比唐山那次了……”

  宋盏听着李红玫唠叨着，他也不厌烦，甚至想一直这么听着。

  从地震发生到现在，过去了10个小时，受灾情况还在统计，因为通讯中断和道路受阻，大家还都不知道具体的伤亡人数。

  李红玫抓着宋盏的手，说道：“我去的这几天，你可不能落下学习，补习不能断了。你班主任说你最近有进步，我估计补习作用很大。”

  宋盏点点头：“好。”

  “另外回去得和你爸说，让他勤快点，给你做点饭，还是自己家做的干净。”李红玫交代道。

  “好。”宋盏接着点头。

  “另外就是，上次去卫老六那，我看多多情况不太对劲，看你眼神奇怪着呢，你偷偷告诉妈，你俩是不是处对象了？”李红玫临走也不忘诈宋盏一下。

  “没有。”宋盏强忍着眼泪，“妈，你管得真多。”

  “我可不得管你，我不管你谁管你。”李红玫拍了宋盏手背一下。

  宋盏眼睛红红的，是啊，李红玫走后，再也没有人管过宋盏了。

  “就不能不去么？”宋盏问道，“灾区缺你一个不缺啊？”

  李红玫坚定道：“国家有难，咱们得上啊，你妈缩到后面哪行？前几年非典，你妈不也是第一个上的。”

  说到这里，李红玫偷偷告诉宋盏：“上次非典表现积极的都晋升了，这回主任也透露了，你妈可得抓住机会。”

  宋盏当然知道这次表现好的都有优待，但又有多少人能够平安回来呢？

  眼看着李红玫就要离开，宋盏感觉到命运像一条条缠绕的丝线，无论你怎么斩断，总会有一根拉着你不得翻身。

  “妈，你能为了我不要去么？”宋盏喃喃道：“我最近老是心神不宁，前天做了个梦，梦到你遭遇了危险。”

  “现在地震的余震还没结束，我怕你们到时候被困住啊！”

  宋盏不敢说得太细致，怕被李红玫误认为是乌鸦嘴。

  李红玫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数落宋盏，而是说道：“上次非典也不见你这样，现在知道关心妈了。”

  “儿子长大了。”

  李红玫笑道：“放心，妈肯定平安回来，妈还得看着你高考，看着你结婚，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医院的领导这时也从楼上下来了，说道：“大家都准备一下吧，上车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红玫和宋盏拥抱之后，走上了前往机场的大巴，不同的是，上一次宋盏还在熟睡中，是第二天才从老宋嘴里得到李红玫前去支援的消息。

  而这一次，宋盏是亲自送李红玫上车的。

  等所有医护人员都上车后，宋盏和其他家属一起目送着大巴离开，家属们陆续撤离回家，而宋盏则回到医院大厅，坐在座位上出神。

  宋盏掏出手机，再一次拨通了江培丰的电话，这次打通了，但没人接听。

  宋盏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上方电视新闻不断地滚动，那些灾区的画面一个个闪过，他控制不住地露出苦笑，这些画面他已经看过了一遍。

  原来重生也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该分开的人还是会分开。

  宋盏从医院慢慢地离开，临走前电视里开始播报伤亡情况，但宋盏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

  回到家老宋已经睡了，宋盏望着天花板，一如他多年后孤身一人北漂，每一个望着天花板睡不着的午夜。

  长夜难熬。

  宋盏不知何时睡着，醒来是早上7点，有点迟到了，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刷牙，但不是去上学。

  昨晚他已经做好打算，今天就赶到震区将老妈拽回来，无论如何，还是要尽最后的努力。

  尽人事，这里的尽，总要穷尽一切才好。

  宋盏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家门口的地毯上，多了一双女款布鞋，这不是老妈的鞋么？

  这让他有点奇怪，他记得昨晚还没有这双。

  宋盏疑惑着，里屋又传来踢里踏拉的声音。

  家里还有人？

  宋盏一愣，他悄悄地把包放下，慢慢走向爸妈所住的房间。

  突然，门开了，是李红玫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啊？宋盏你还没去上学啊？”李红玫一脸困相。

  宋盏激动道：“妈，你没去支援么？”

  李红玫迷迷糊糊道：“没去，那边比预想中要好一些，就近省份支援人手够了，我们等等后续安排。”

  “半夜4点多回来的……”

  李红玫还没说完，宋盏一把抱住她，李红玫拍了拍宋盏的后背：“我儿子真有劲儿。”

  宋盏笑中带泪，他知道，这次结局还是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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