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柯想，当时他的神情，一定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因为温楚砚收起无措，露出温柔安抚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柯，别怕，你有我。”

  修柯缓了两口气，“楚哥哥，我想离开，我想给我父母报仇，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你父母的仇，我可以帮你，你不需要走。”

  修柯摇头，“我的仇，我自己报。”

  温楚砚的声音尽量平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温家可以协助你报仇，比你自己单打独斗的路，要简单很多，阿柯，报仇和待在我身边，并不冲突。”

  修柯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脑海里不断寻找借口，最终化成一把利刃，刺向温楚砚，“楚哥哥，我受够身边那些人对我的贬低，我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你跟我，终归不是一类人。”

  神情微凛，温楚砚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修柯顿了顿，随后重重点头。

  仿佛若不及时点头，原本摇摆的心，会让他失去坚定。

  温楚砚笑了，笑得嘲讽，笑得寂寥，“好，你走。”

  …

  他被催眠那天，温楚砚闯进来，整个人好似在崩溃边缘，“我已经让你走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选择忘记我，在我身边的日子，就这么让你痛苦吗？”

  那一瞬间，修柯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给温楚砚肯定答案，温楚砚会崩溃。

  毕竟这段时间的记忆，他会忘记，而温楚砚不会，他给温楚砚的伤害，温楚砚会一直记得。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被命运和阶层摆布的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于是修柯开口，与温楚砚定下约定，“楚哥哥，对不起，如果未来我能自己记起这段记忆，而那个时候你还愿意让我回到你身边，不论未来有多少阻碍，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至死不离开。”

  这是修柯为自己争取的贪心。

  若有朝一日，他记起来，而温楚砚还要他，便再也不走，哪怕用这条命去换，也不走。

  温楚砚应下了这份承诺。

  被催眠失去记忆后，他没有选择接受温承责的安排，独自离开，辗转进入组织，开启自己作为杀手的道路。

  至此，修柯所有记忆归拢。

  不堪负重后退一步，修柯伸手盖住泛红的眼尾。

  阿楚守着当初的承诺，默默关注了他十三年。

  十三年啊。

  人生有多少个十三年。

  对比起温楚砚为他守着的十三年，他在小世界为温楚砚做的那些事，根本不值一提。

  更遑论，他曾亲手对温楚砚开枪。

  若非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到这里，修柯周身开始发抖，一整整后怕与想见温楚砚的心，不断叫嚣。

  掏出手机的瞬间，修柯差点按下通话键，但他及时收住手。

  阿楚刚刚离开，公司有很多事情等待他去解决，来日方长，他不必如此心急。

  躺到温楚砚的床上，床上有温楚砚身上清冽的香皂味。

  细细嗅着，浮躁的心逐渐安定。

  公司里的温楚砚，展现出超高的工作效率，雷厉风行，硬硬把过往七天落下的的工作压缩到一天完结。

  老板勤快敬业，下面的人忙成陀螺，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温楚砚直接推了局，马不停蹄往家赶。

  家里有爱人等着自己，那种归心似箭的幸福感，温楚砚体会到了。

  想到回家就能看见修柯，温楚砚扬着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回到家后，温楚砚第一时间寻找修柯的身影，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原本上二楼的脚尖转了个弯，朝厨房走去。

  穿着T恤炒菜的修柯，听见他的脚步声，侧眸看过来，淡淡一笑，“回来了。”

  温楚砚生出一种家的感觉，而修柯就像在家为他洗手做羹的妻子，“我回来了，阿柯。”

  “等一下，菜很快就好。”

  温楚砚靠在门边，欣赏着修柯炒菜的动作，“在炒什么？”

  “芹菜炒牛肉。”顿了顿，修柯又说，“还有排骨汤、空心菜和番茄炒蛋，我想着只有我们两个人，没做太多。”

  修柯说的这几样菜，都是温楚砚偏好的菜。

  温楚砚点头，“够了。”

  修柯关了火，将菜盛出来，一盘盘端上餐桌。

  随后与温楚砚一同坐到餐桌上，“阿楚，你试试，看看合不合胃口。”

  从善如流夹了一筷子，入口之后，温楚砚露出意外的神情，“你放糖了？”

  “嗯，一点点。”

  温楚砚的味觉偏甜，习惯在菜里加一点糖。

  眉眼微弯，温楚砚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七个小世界，足够修柯了解温楚砚的饮食习惯。

  温楚砚高兴，修柯情绪也变好，为他夹菜的同时修柯回答三个字：“楚哥哥。”

  温楚砚拿筷子的手顿住，“你叫我什么？”

  “楚哥哥。”

  三个字来得太突然，温楚砚大脑一片空白，“你…想起来了？”

  “嗯，全部想起来了。”

  修柯想起来了。

  那今天这顿饭…

  是散伙饭？

  瞬间，温楚砚觉得桌上的饭菜不香了，连同口里的，都失去了最开始的味道。

  沉默一瞬，温楚砚绷紧下颚，“你的决定？”

  决定？

  修柯看着温楚砚的神情，转瞬明白他的意思，语言更加坚定，“阿楚，从你带我回家收留我开始，我已经喜欢上你，我的决定是什么，在这之前已经告诉你了，一生一世，至死不弃。”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温楚砚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下坠入谷底，一下冲上云端。

  “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我了？”

  “是。”

  “既然喜欢，当初为什么执拗离开？”

  “自卑。”修柯坦然自己的心情，“自卑加上父母的仇，害怕待在你身边会成为你的累赘，风言风语毁了你的前程，更怕，你知道我喜欢你，会因此恶心与厌恶，后悔当初与我相遇。”

  温楚砚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

  他以为…

  温楚砚放下筷子，好气又好笑，却也能明白，修柯当时的心情，“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能够开诚布公谈一次，是不是就不会错过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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