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收拾了一下心情，便准备出发前往教堂。

  教堂的位置很醒目，在农庄西南角的山坡上面，红色的三角形屋顶，屋顶竖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蒂莫农庄坐落在一片蜿蜒起伏的山丘之间，山上长着成片的橡树和松树，一直蔓延到山下。

  村民的房子大多也是由木头搭建而成，只是经历风雨的侵蚀过后，墙壁斑驳，青苔丛生，透露出衰败落魄的味道。

  四个人走在村道上，石子铺成的路狭窄而曲折，坑坑洼洼，稍不留意就会崴到脚。

  道路两旁散落着几间简陋的商店和作坊，有许多都和苹果有关，卖苹果的、制作苹果酒、苹果干、苹果罐头的，几乎包揽了一切苹果制品，只是现在冷冷清清。

  宋归程一边走一边留神看着，偶尔有几个村民从他们身边经过，大多是在讨论种小麦和采摘苹果的事。

  陈馨可本想找他们问问，可惜那些村民几步就走没了影，没抓住机会问他们。

  宋归程前后张望了一下，指了指前面一家杂货店，提议：“去那儿问问吧。”

  杂货店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奶奶，头发银白，裹着宽大的灰色毛巾，正在织毛衣。

  “奶奶你好，”陈馨挥着手礼貌地问，“能给我们拿两包糖吗？”

  奶奶看见陈馨可又亮又圆的眼睛，和蔼地笑了：“当然了，宝贝，你想要什么样的糖？”

  宋归程、谢思有和储为就站在门外等她。

  里面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奶奶，三个男人进去可能会让老奶奶升起防备心，估计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而陈馨可是很乖巧的长相，个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长发，苹果脸，看起来十分具有亲和力，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几分钟后，陈馨可拿着两小包水果糖从杂货店里走出来。

  那是宋归程用积分兑换货币之后，让陈馨可帮他买的。

  “怎么样，问出来了吗？”宋归程接过陈馨可递过来的糖。

  陈馨可点头：“嗯。”

  从刚才的谈话中她才知道，苹果园是旅馆夫妇经营的，且每年采摘苹果都有固定的时间，从今天开始，大概五六天结束。

  宋归程愣了一下，好看的眉眼皱起来。这些信息，旅馆的主人没有透露给他们，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玉珠，半垂的眼眸掩去眼底的冰冷，再抬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恼：“看来在苹果采摘结束之前，我们得找到苹果才行。”

  五六天，就是任务的时限。

  谢思有有些愤愤，咬着牙道：“那个女的就是故意的，作为重要npc这种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们，她是不是boss那边的？”

  陈馨可无所谓地耸耸肩：“副本里的重要npc大部分都是boss那边的啊，很少数是中立的。”

  而储为的目光，从刚才陈馨可出来就一直黏在她手里的糖上，糖被交给宋归程之后，他的目光又从糖黏到了宋归程身上。

  没有只言片语，仅仅只是看着，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渴望。

  他的卷发，加上身高，再加上线条分明的肌肉，配上那种眼神，真的很像一只大型犬。

  宋归程压下心底奇怪的想法，把其中一包糖塞到储为手里，看着他，眉目带笑，悠然清浅：“走吧。”

  几人沿着小路继续向教堂走去。

  储为落后他们两步，盯着宋归程修长纤瘦的背影，慢慢捏紧手里的糖，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

  *

  大概十五分钟过后，他们走到了山坡下，教堂伫立其上。

  这应该是村庄里最好的房子，由灰色的砖石搭建，房顶由红色的瓦片垒成，房屋右边开了三扇窗户。

  巨大的十字架的压迫下，前来的人们也仿佛受到感召一样，不由自主地低头参拜。

  教堂四周空旷，既无田地又无住户，门前的小路两旁长满车前草和黄色雏菊，落叶铺盖，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景象竟然显出几分苍凉。

  宋归程推门进去之前看了眼手表，接近9点。教堂里的今日弥撒已经结束了，但是仍有一部分人留下在席位上做着祷告。

  几人动作放得很轻，没有打破教堂安静的氛围。

  和宋归程参观过的教堂比起来，这座教堂的内部陈设只能称得上简单。没有各色格板，亦没有精美的雕刻、马赛克和石刻花窗。

  教堂另一头镶嵌着彩绘玻璃窗，色彩斑斓、繁复华丽的图案下是神父的讲台，讲台上除了讲桌，还摆放了几盆花朵以做装饰，讲台右边的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教堂的墙上两边挂着油画和水粉画，宋归程的视力极佳，不用走到前面去，也能看清每幅画上画着什么。

  他一幅幅看过去，有耶稣受难的故事、圣母玛利亚、圣经中的故事等，还有……

  宋归程眸光闪动了下，眼睛眯了眯，他缓缓转了转手腕上冰冷的玉珠。

  教堂最接近神父讲台的位置上，挂着一幅苹果园的油画，正是大丰收的景象，每个树梢枝头都沉甸甸地挂着苹果，压弯了树枝。

  按理来说，在教堂里挂一幅风景画并不奇怪。

  可是自从得知苹果园也是旅馆夫妻经营的之后，就有一根无形的线，把旅馆夫妻、苹果园、神迹降临、恶魔这几个词串联在一起，在脑海中形成奇怪的闭路反应。

  眼下再去看挂在教堂里的苹果园的图画，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怪异之感。

  “哥，你快看！”谢思有突然扯住宋归程的外套，声音十分急切，指着一个方向，手指微微颤抖。

  宋归程顺着谢思有指的方向望过去，正看见旅馆女主人从教堂旁边的小房间里走出来。

  “忏悔室？”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

  那个位置，一般都是教堂的忏悔室。在那里，信徒们可以向神父告罪，并痛悔所告罪行，从而得到天主的洗礼并获得赦免，寻求心灵净化和精神的安慰。

  女主人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脸上的表情也和昨天一样，疲惫中透露着麻木，但是仍可以从她放松的唇角和眉眼看出，她有几分释然和……安心？

  宋归程确定了八分，那个房间就是忏悔室。

  可是女主人在忏悔什么？她犯下了什么罪孽？

  宋归程下意识把旅馆里从未出现的孩子和女主人联系在一起，女主人可能做了什么伤害孩子的事。

  但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宋归程不敢贸贸然下结论，只在心里将这两点圈起来打了个问号。

  “哥，你决定先来教堂这个决定真的太明智了。”谢思有的语气有些激动，他们算是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教堂另一头的女主人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和身后的人说了几句话，接着双手交叉紧握，虔诚地鞠了个躬。

  宋归程猜测那个人应该是神父。

  他的目光仍没有移开，神父，是神的宠儿，这个恶魔都产生的世界，神父的名号，注定了那个人在这个副本里会是一个重要的npc。

  他这么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他眼前。

  宋归程瞳孔蓦的紧缩，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五官立体深邃，鼻梁高挺，下颚线冷硬，但他神情十分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神父转过头，露出一双宝石绿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彩绘玻璃窗的折射下映出细碎的光，神秘、深邃、迷人。

  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宋归程埋藏在心底的弦陡然被拨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铮然作响，他想要扭过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要怎么控制自己的躯体。

  时光的轮盘又开始飞速转动，回忆的相册被撕碎，碎片如雪崩般将他从头到脚掩埋。

  “小程，这是你哥哥。”

  “哥哥身体不好，你要让着他。”

  “哥哥怎么会欺负你呢，哥哥是疼你。”

  “小程，你愿意救哥哥的，对吗？你是个好孩子。”

  ……

  那些被时间承载的过往，将痛苦转化为清晰的深度，横亘在他的生命中，撕裂成巨大的伤疤。

  宋归程有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墨色的玉珠安静地躺着，如同他喜欢的那双眼睛。

  血液仿佛沸腾地燃烧着，痛苦从记忆里伸出刀来去剜他的骨头，仿佛在提醒着宋归程，你们的身体里仍流淌着相同的一半血液。

  他前半生的噩梦，他前半生的温暖，他前半生的痛苦，他前半生的摆脱不了、挣扎不能。

  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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