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即将到站「襄安路口」，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许蓁缓缓睁开眼。

  她微微侧了下头，窗户外的风景在逐渐清晰的视野里飞速掠过。

  她未及思考自己刚才还在墓地前，为什么现在就坐在公交车上。

  就看见自己的耳侧凝滞着一只指骨明晰的手。

  白皙漂亮。

  带着疑惑的眼神转过头，视线忽地与少年碎发下那双极为漂亮的眸撞上。

  她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像在深海里氧气几近耗尽时看见了气瓶，是幻是真，但已经无法知晓。

  是死气，毫无生机的眸。

  那双眸里，还有被她撞见后的局促。

  这个少年……

  是叶淮砚。

  新闻镜头里运筹帷幄的男人。

  墓碑前孑然颓丧的男人。

  所有面孔汇聚成眼前那张青涩稚嫩又熟悉的脸。

  少年瞳孔微缩，迅速收回手。

  许蓁率先打了声招呼：“我们，认识吧？”

  叶淮砚呆呆愣住。

  似没想到面前的人会忽然回头。

  对他莞尔一笑，宛如春日花开，驱散了些微心底的自卑，却又引来更浓的自嘲与暗流。

  他敛起目光，眼底聚起冷意，偏过头。

  “不认识。”

  话音落罢，他站起身抓住扶手准备下车。

  接近晚高峰。

  公交车厢里刚刚上了一波人流量。

  很挤。

  叶淮砚逆着人流挤到了后门口。

  许蓁刚重生，现在提前遇到叶淮砚肯定不可能轻易放他走。

  因为她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不是又是她死了之后。

  她觉得两人之间肯定有羁绊。

  但也没打算强行把人留下。

  连忙拿起包跟上。

  两人下了车。

  夕阳如淡金洒落。

  公交车缓缓驶离，两个人影错落，一前一后。

  叶淮砚往左走了两步，许蓁也往左走了两步。

  他又往右，刚迈腿，余光瞥见许蓁准备也往右。

  望向他，笑得一脸灿烂。

  他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问他们两个认不认识。

  他蹙紧眉毛，站在原地，插在裤兜的手指微动了下。

  思索着怎么才能打发她走。

  但心里似乎有些不舍。

  她走了。

  他们两个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原本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安静死去，却不料在公交车上遇见了她。

  原来这个世界有人记挂着他。

  原来她也在这座城市。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最后他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跟着我？”，目光落向那双杏眼上，试图在里面寻找答案。

  许蓁从包里拿出绘画本，翻出小男孩那一页，眨了眨眼睛问他：“是你吗？”

  叶淮砚眼睫轻颤，淡淡道：“不是。”

  许蓁唇边笑意更盛：“可是，你耳朵红了，你在撒谎。”

  非常肯定的语气。

  打得叶淮砚措手不及。

  他顾不上回应，心里已经乱成一团，拔起修长的腿就迈了出去。

  从小情绪单一的人又怎么会处理那些陡然生出的各种陌生情绪。

  那些奇怪的情绪。

  因为她生出的情绪。

  许蓁哎了一声，低头忙把绘画本放进包里，跟上他的步伐。

  许蓁这头正理着重生思路。

  跟着跟着。

  在斑马线对面红绿灯闪成红灯之际，迈出了右腿。

  尖锐的喇叭声刺破她的耳膜。

  车速卷起的风呼啸而过。

  她被一股大力拉扯，猛然撞上一堵肉墙。

  伴随着轻斥声落下，松开了她的胳膊。

  “你眼睛是用来当装饰的吗？”声音冷冷清清，但并不凶。

  许蓁像在心上安了屏蔽器，自动屏蔽讽刺意味。

  简单翻译了一下。

  他关心她。

  虽是路人也会好意提醒。

  但这一刻，她更偏向于他出于私人原因真的关心她。

  所以她大方接受挨批，“我错了，下次注意。”

  叶淮砚垂眸看向许蓁。

  她乌溜的眼珠转动，弯唇笑了笑：“不明显吗？在看你啊。”

  在看你啊。

  随口的一说。

  却像在他心湖上扔进了一颗石子，溅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那天，许蓁跟着叶淮砚走了近两个小时。

  叶淮砚时不时会在便利店的玻璃上，建筑物的镜面玻璃里。

  看见她皱紧的眉头。

  弯腰捶腿，休息了一会，又跟了上来。

  始终与他保持着三四米远的距离。

  有些固执得，可爱。

  最后叶淮砚停住脚步，问出：“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说了我们不认识。”

  他听到她轻声说了句：“无关认识，我想送你回家。”

  我想送你回家。

  耳畔的风在一刹那静止了，只送来那句不断在脑海里回旋的声音。

  从朦胧的虚幻穿透到现实。

  莫名其妙的人。

  他只是她生命里随手救起的过客。

  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路人甲。

  她为什么要送他回家？

  许蓁弯着眉眼，把话说完，“我想送你回家，打扰到你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很抱歉，我再离你远一点。”

  她提腿动作夸张地后撤了一大步，试探问：“这样够了吗？”

  叶淮砚张了张唇，话却止于喉间，最后化为无声的叹息。

  还有，微不可察的欣喜。

  他歇了自杀的心思，最后走回自己的住处。

  停在楼道间，透过锈迹斑斑的窗户看着那道娇小的背影离开。

  ……

  八月那个盛夏。

  他再也没见到过她。

  日子恢复如常，还是一样无聊、恶心。

  不同以往的是，多了一丝期待。

  这天他照常在巷子里捡空塑料瓶。

  “哟，叶淮砚，在这捡垃圾啊？”

  周云那个傻子又来了。

  他垂头不语，认真地拧紧水瓶，扔进旁边的纸箱里。

  周云又准备习惯性朝叶淮砚踹出一脚时。

  一道娇小的人影闪过，肚子挨上一道攻击。

  惯性使然，周云有些懵逼地后退，怒意逐渐蔓延至脸上，瞪向许蓁：“草泥马，你谁啊？”

  不远处站着与许蓁同行的男孩和女孩。

  叶淮砚只坐在台阶上，没有动静，耳朵却忽地动了下。

  许蓁气得不得了，校园暴力就是这样来的。

  幸好她报了武术班，这些天发了疯一般在道馆里训练。

  就为了不像第一世那样死得憋屈。

  如果不遏制校园霸凌，受害者的一生都受其影响，活在阴影里，甚至产生自杀的想法。

  而施害者可能由此走上犯罪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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