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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无时(十六)


  “那大魔头真没死?”冯子章接话道:“暗域底下也搜过了吗?”

  “搜过了,  根本没找到他的踪迹。”褚信摇摇头道:“反倒是之前藤妖作乱时,发现了宁大魔头独创的噬魂阵。”

  江一正回想起之前在临江城幻阵中的九死一生,倒吸了口凉气,  后怕道:“听说入噬魂阵者会魂飞魄散,  永世不得超生,咱们竟然还能从宁不为眼皮子底下逃出来。”

  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的大魔头本人:“…………”

  “不止呢,  据说还有他那百骨千鬼阵,  朱雀刀现厉鬼,  无数骷髅自地底爬出,所到之处生灵尽绝,寸草不生!”褚信经常去大殿帮忙端茶倒水,听师父他们在研究宁不为的功法和弱点,  知道的东西要比冯子章和江一正多上不少。

  “哇,好可怕。”江一正抱紧了自己的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碰见大魔头。”

  江一正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悄悄往宁不为的身边挪了挪。

  冯子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但是褚信和江一正忙着说话没有发现,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宁不为,  正好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宁不为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冯子章:“!!!”

  “从明天起宗门大选暂停三天,会在主峰为景和太尊举办出关大典。”褚信兴致勃勃道:“到时候除了无时宗的弟子,剩下的七大宗门和十大世家都会来观礼,  可热闹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们可以去吗?”江一正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景和太尊是哪位,但听起来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可以!”褚信热情地邀请他们,  “前辈,  您和子章也一起来吧,  我给你们占个好位置。”                        

                            

  谁知两个人皆是一脸菜色。

  冯子章是刚才被宁不为吓得,而宁不为则是……被景和太尊这个名号给噎得。

  “我师父叫我了。”褚信拿起腰间的玉牌了看了一眼,发现是紧急传唤的印记,赶忙起身,对宁不为等人道:“我先回去啦!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去观礼啊!”

  说完不等宁不为拒绝,风风火火地跳上飞剑蹿入了云霄。

  江一正还是很想去看看第一宗门的老祖宗出关大典是什么样的,转头问宁不为,“前辈,咱去吗?”

  “不去。”宁不为无情地拒绝了她,“要去自己去。”

  江一正垂下了脑袋,“那我也不去了。”

  冯子章因为自己方才地猜测,小腿肚本能地有点哆嗦,冷不丁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啊!?”

  江一正见他神色茫然,又重复了一遍,“前辈进去了,你还要在这里晒太阳吗?”

  冯子章打死都不敢进去,嗫嚅道:“对、对,我在这里晒太阳。”

  “冯子章,进来。”宁不为的声音从山洞里传了出来。

  冯子章一把抓住了江一正的胳膊。

  “你怎么了?”江一正问。

  “腿有点软。”冯子章欲哭无泪道:“小江,我很高兴认识你。”

  江一正纳闷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冯子章深吸了一口气,“你把我扶进去吧。”

  这语气听上去像是要赴死,江一正不明所以,但还是连扶带拖把人拽了进去。

  宁不为正坐在椅子玩刀,那无脸躯壳正坐他旁边耐心地烹茶,还要贴心地将茶杯端到他手边示意他喝。

  进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宁不为已经被灌了一肚子茶,假装没有看见,默默地将手离得那杯茶远了一些。                        

                            

  无脸躯壳:“…………”

  冯子章觉得自己起码要在气势上表态,松开了江一正的胳膊,正想着要挺直腰背,结果腿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在地上“咚”得一声脆响,把江一正吓了一跳。

  那无脸躯壳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离年关还早,不必行此大礼。”宁不为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冯子章修为现在已经接近筑基大圆满,比江一正要高上不少,天天和宁不为待在一起,自然对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邪气有所感知,现在宁不为闭关出来,身上的邪气便愈发明显起来。

  而方才褚信提起了噬魂阵和百骨千鬼阵——他之前在临江城小巷便见过宁不为用朱雀碎刀释放黑雾,又在云中门亲眼见识过无数白骨厉鬼,甚至还被一个巨型骷髅来了个亲密接触……之前他只是隐隐察觉,前辈修习的道术可能不那么“正派”,但是万万没有将“李乘风”和“宁不为”两个名字联系起来。

  大魔头宁不为在传言中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冷酷无情狠辣诡谲,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和天天为了给儿子换尿布焦头烂额的李乘风完全像是两个人。

  冯子章面色隐隐发白,“前、前辈,我——”

  宁不为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淡定道:“既然猜出来了,去留随意。”

  旁边听着的江一正满脸问号,“什么?猜出什么了?什么去留随意?”

  宁不为:“…………”

  冯子章欲哭无泪道:“前辈,您看小江她什么都不知道,您不如放过她吧。”

  江一正觉得他话里话外都不对劲,疑惑地问道:“知道什么?”

  “我是宁不为。”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慢条斯理道。                        

                            

  “我知道啊,宁不为嘛,那个大魔头——”江一正说到一半顿时反应过来,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和冯子章挨在一起瑟瑟发抖,神色惊恐。

  宁不为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茶杯,撩起眼皮看向冯子章,微微一笑,“现在她也知道了。”

  冯子章脸色煞白。

  正在倒茶的无脸躯壳动作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地充当背景板。

  山洞中安静地只剩下倒茶的声音。

  宁不为的神情在氤氲的热气中看不分明,冯子章和江一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恼人的寂静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魔头轻嗤了一声:“怎么不跑?”

  冯子章使劲咽了咽唾沫,“不、不敢。”

  “呜呜,”江一正声音带上了哭腔,“前辈我下辈子还想投个好胎,能不能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别让我魂飞魄散?”

  冯子章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他,“前辈,求你了,让我们死得时候稍微痛快一点行、行吗?”

  宁不为头一次听人求饶还带讨价还价的,他起身走到二人面前蹲下来,玩味笑道:“那如果我说不行呢?”

  冯子章神色紧绷,却也跟着一起红了眼眶,“呜。”

  江一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抽泣道:“那爹前辈你、你下手快点,我怕疼。”

  宁不为幽幽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们了?”

  江一正和冯子章目光呆滞地看向他。

  “啧,我方才不是说了,你们去留随意。”宁不为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可万一我们出去告诉别人你就是宁不为怎么办?”冯子章吸了吸鼻子。

  江一正泪眼汪汪道:“他们无时宗那位师叔祖是小乘期的大能,很厉害的,你好不容养了养伤,不要再同人打架了,要是再身受重伤倒在路边……呜呜,没人捡你怎么办?”                        

                            

  “一定要把身上的邪气收好——”冯子章担忧道:“我都能发现,别人肯定也很容易就发现了,方才褚信说崇正盟还在找你……”

  宁不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和谁一伙的?”

  江一正伸手抹了把脸,咬了咬牙道:“在临江城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死了,我就当还了救命之恩。”

  冯子章点点头,闭上眼睛道:“动手吧!”

  宁不为:“……赶紧滚蛋。”

  结果两个上赶着送死的小傻子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一正欲哭无泪道:“我腿软,起不来。”

  冯子章悄悄睁开眼,脑子转得比江一正快一点,小声问道:“前辈,您刚才说去留随意……那我们能不能,留下来?”

  宁不为稀奇地看着他,“你还敢留下来?”

  怕是吓傻了。

  “我、我本来也无处可去。”冯子章低下头,慢吞吞道:“他们都说你嗜杀如命喜怒无常,手下从不留活口……可是不管在临江城还是在云中门都是你救了我们,好几次,之前在善功处要不是你,我和小江早死了,你还帮我修好了师父送我的琉璃球……要是真想杀我们,你肯定早就动手了。”

  “子章说得对。”江一正眼泪汪汪道:“娘跟我说过,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做人要知恩图报……我这么没用你都没嫌弃过我,我、我也不能嫌弃你。”

  “我给你磕过头敬过茶,你也没反驳,那你就是我爹,你要是大魔头,我就是小魔头,”她语气坚定道:“你不杀我,我就跟着你。”

  宁不为皱了皱眉,“你们不怕我?”

  “……怕,”冯子章偷偷抬起头来觑了他一眼,“但也没那么怕。”                        

                            

  刚才乍一听他是宁不为自然是怕得要命,“宁不为”“大魔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会本能地害怕“宁不为”这个名头,可是看见真人蹲在他们面前赶人,还是会下意识将他当做李乘风。

  他们一路走来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早就本能地依赖和信任他,甚至敢离谱地同大魔头本人讨价还价,也是潜意识觉得对方不会真的让他们魂飞魄散。

  说不清具体的缘由,却是本能地感觉。

  会暴躁却又捏着鼻子照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会默许无处可去的他们跟在身边,会悄悄往他们纳戒里塞玉灵丹,会不动声色地纵容他们闯祸,会在救人的时候细心到把碎了一地的琉璃捡回来修好……这样的一个人。

  刚才甚至还故意想把他们吓唬走。

  冯子章知道自己不聪明,但他也有自己的判断。

  “娘跟我说过,亲眼所见比道听途说更重要。”江一正看向宁不为,“不管你是李乘风还是宁不为,都是我爹。”

  冯子章不敢跟江一正这么莽张口就喊爹,但还是赞同地点点头。

  宁不为:“……随便你们。”

  现在的小孩,难以理解,不可捉摸。

  然后木着一张脸拽了拽自己的两只袖子,“松手。”

  江一正和冯子章这才松开各自攥着的那只袖子。

  宁不为站起身来,觉得腿有点麻,走了几步坐回了椅子上。

  白衣躯壳正要将手里的茶杯递过去,却半道被人截胡。

  冯子章端过茶递到宁不为面前。

  宁不为刚才喝茶喝多了,现在有些渴茶,便接过来喝了一口。“你想好了?”

  冯子章点点头,“想好了。”                        

                            

  而后便对着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声音洪亮道:“爹!”

  宁不为一口把茶给喷了出来,瞪着他,“你干什么?”

  “认爹啊。”冯子章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水。“您刚才不是问我想好了吗,我说想好了。”

  宁不为咬牙道:“我那是问你想好要留下来吗。”

  冯子章愣了一下,“不是问我想好要不要认爹吗?”

  江一正这会儿终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椅子上,闻言小声道:“爹,刚才第一口茶你咽下去了,喷的是第二口。”

  宁不为:“…………”

  很好,她甚至都不再说“前辈”和“您”。

  本来想凭借凶名将人吓走的大魔头不但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被蹬鼻子上脸。

  他麻木地起身,沉默地走进了自己的山洞里。

  冯子章呲牙咧嘴地揉着膝盖站起身来,就被那白衣躯壳“生气”地“瞪”了一下,然后那躯壳紧跟着宁不为进了洞内。

  冯子章诧异道:“他刚才是不是在瞪我?”

  江一正口渴地喝了杯茶,“他都没脸没眼睛,难不成还能用神魂瞪你?”

  “也是……”

  “你怎么突然要认爹了?”江一正悄声问他。

  “……我早就把他当爹了,一直不太好意思。”冯子章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想认他。”

  “咱们这算不算认贼作父啊?”

  “妹妹,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几个月前还义愤填膺痛骂宁不为的冯某人如是道。

  洞内冯子章和江一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洞外站着的人已经完全僵立在了原地。

  褚信飞到一半被告知不用过去了,又想起没和前辈他们约定好明早观礼的时间,便又折返回来,谁知刚道门口便听见李乘风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宁不为,吓得抓了一把匿息符拍在了自己身上。                        

                            

  接下来便将自己的两个朋友如何“认贼作父”的过程听了个全乎。

  褚信无法理解江一正和冯子章的做法。

  他也曾经被宁不为救过,但是……那可是犯下累累罪行将十七州搅得腥风血雨的大魔头——

  如果不是宁不为,他师兄褚礼也不会死,他师父褚勿也不会修为大跌一夜白头,沈溪师姐也不会痛失爱侣整日郁郁。

  然而当初在临江城,宁不为又救了他和他师叔褚荪……

  若论大义,宁不为是大魔头,是杀了他师兄的仇人,他该即刻向师父和宗内禀报宁不为就藏在无时宗;可若论道义,宁不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好像无论他怎么选择都是错的。

  褚信在洞口僵立了半晌,才悄无声息地御剑离开。

  一见峰山腰。

  “原来你姓宁。”褚峻伸手戳了戳儿子的小脸,“宁修?”

  “啊!诶!”宁修听见白白娘亲喊自己的名字,激动地晃着小胳膊,长命小锁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褚峻失笑。

  难怪这些天他喊儿子李修小家伙都一脸茫然没什么反应,原来是喊错名字了。

  他透过那白衣躯壳看到听到了全部过程,想起之前这宁不为自称“李乘风”时的淡定模样,无奈一笑,“倒是会演。”

  “呀~”宁修憋着劲蹬腿,竟然在床上翻了个身,抬起头看向褚峻,激动地求夸奖,“啊!”

  娘亲呀~我厉害!

  褚峻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很厉害。”

  宁修弯起眼睛趴在床上冲他笑,“啊?”

  爹爹呢?

  他想让爹爹也看看自己厉害!

  山洞里只有他和他儿子,褚峻只穿了身单薄的亵衣,姿势懒散地斜倚在墙上,单手支着头听他儿子说话,一边听一边附和,“嗯,没错。”                        

                            

  虽然完全鸡同鸭讲,却也能自得其乐。

  “宁不为……李乘风……”褚峻任由他儿子抓住自己的手指啃,“宁家的人……宁乘风?”

  “啊呀~”宁修听见他爹的名字,抱着他娘的手指歪了歪小脑袋,眨了眨眼睛。

  是爹爹呀~快叫爹爹来陪我玩呀~

  褚峻有些愣神。

  五百多年之前,他曾给宁家旁支的一个孩子取过名字。

  褚峻不怎么喜欢记事情,但这件事情能记清,完全是因为他一时心血来潮卜算的那一卦。

  彼时他刚从乾府和中州之间的沼泽荒原出来,此处魔物作祟,却又是乾府万玄院弟子传送至中州的必经之地,因此经常出事,他的友人郝诤便托他帮一个忙。

  他提着剑进了沼泽荒原,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屠了大半个荒原,骨头缝里都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本来应该闭关突破,但总觉得心中不踏实。

  修仙之人心中“不踏实”往往预示着要出事,他便随便从地上抓了几块小石子推算了一卦。

  大吉。

  命定之人。

  褚峻皱起了眉。

  他一个修杀戮道的,走在路上连狗见了都要绕道走,更别提人了。

  应该是推演错了。褚峻这么想,便随处找了个山洞闭关,准备从小乘大圆满冲击渡劫。

  但是万万没想到,渡劫引来了九天玄雷,九九八十一道玄雷劈下来,不仅把他劈成了块碳,还将他劈得道心动摇。

  待那声势浩荡的劫雷劈完,他杀戮道道心尽毁,整个人就剩了一口气。

  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浑浑噩噩躺在荒野中,再醒来却看见一个陌生的修士。

  这修士生得十分俊美,人也谦和有礼,见他醒来大喜,“道友你总算醒了。”                        

                            

  褚峻面带疑惑,他向来不喜同旁人交流,但看眼下这情况,显然是对方救了自己,他便冲对方行礼,“多谢道友出手相救。”

  说完,便将自己这几百年来存的好东西一股脑全塞到了对方手里,起身便要离开,“告辞。”

  “哎哎,这位道友,道友且慢。”那修士哭笑不得地抱着一堆东西拦住他,将那些宝物又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在下巽府商州辰城宁故,前些时日路过沼泽荒原,见道友昏迷不醒却有气息,便斗胆将道友带回了巽府辰城,非是贪图财物。”

  巽府和乾府正好在对角线上,距离颇远,对方带他一个重伤之人回来定是费了不少力气,褚峻不想同人沾染太多因果,所以才送东西,见对方不收,他也不能强行给,便转身同他行了个大礼,“不知在下该如何报答?”

  宁故无奈笑道:“无需报答,我本就是为我儿子祈福积德行善。”

  褚峻道:“儿子?”

  “犬子生来便身子弱,久病不愈,我此番前去乾府也是去寂庭宗求药。”宁故谈起自己的儿子,却是面带愁容,“只是用上也不见好。”

  “不知在下可否见小公子一面?”褚峻问道。

  “自然可以。”宁故带他来到了后院正房。

  房间内,一名容貌昳丽的女修正抱着一个婴儿在踱步,见到他微微一愣。

  “这是内子,李笑寒。”宁故介绍道:“笑寒,这便是我从沼泽荒原带回来的褚道友。”

  二人见完礼,褚峻便看向她怀里的孩子,问道:“可否抱一下小公子?”

  李笑寒下意识地看向宁故,见宁故点头,才将怀里的孩子递给褚峻,神色却很紧张。                        

                            

  小孩才一丁点儿大,不足他手臂长,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崽子。

  “这孩子生来便是天灵之体,资质绝佳,一呼一吸间都在吸收灵气,只是识海微弱,承载不了这么多灵力,便表现出虚症来。”褚峻道。

  “正是,正是。”宁故见他说对,登时大喜,“不知道友可有什么好法子?”

  他寻边了十七州,都没能找到解决办法,偏偏孩子又太小,有人推演过这孩子是早夭之命,但他和笑寒到底不甘心,四处求医问药,可依旧毫无所获。

  “若道友信得过我,我可以为小公子拓海塑骨。”褚峻道。

  拓海塑骨,便是将孩子的识海拓宽至足够广阔,等以后孩子长大一些自己开始修炼便能自己拓宽,不必再担心识海微弱的问题,塑骨便是将根骨重塑……不管哪一样都是极痛苦的过程,便是大人都受不了,遑论一个刚足月的孩子。

  褚峻同他们解释一番,道:“我会替他担着,不会让他感受到痛苦。”

  宁故道:“这如何使得?”

  且不说这对施术者的要求极高,拓海塑骨稍有不慎出了岔子对修士而言都是致命的,单说替别人担这么大的风险,也鲜少有人肯做。

  宁故和李笑寒倒是想替儿子承受这苦楚,奈何他们不会拓海塑骨之术,这苦楚只能是施术者往自己身上转移……两人深思熟虑了许久,眼看儿子就要咽气,也只能冒险一试。

  褚峻拿出根红绳系在了孩子指间,另一端缠在了自己的手上,一边替这孩子拓海塑骨,一边将所有的疼痛全都转到了自己身上,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施术耗费了很长时间,待到快完成的时候,一直都在沉睡的孩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褚峻冲他笑了一下。

  那孩子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褚峻无奈,果然杀戮道是人憎狗嫌。

  可下一秒,那小孩的手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小拇指,孩子体弱,小手也冰凉。

  后来施术成功,几人俱是松了口气,宁故和李笑寒对他千恩万谢,褚峻自觉还了宁故的救命之恩,觉得双方算是扯平,因果应当也不会太深,便准备告辞离开。

  谁知临别之时,宁故夫妻突然请他给孩子起个名字。

  孩子刚满月,两人怕养不活,一直没敢起名,现在解决了心头大患,自然是该请恩人给起个名字的。

  巽府适时正值暮春,绿荫冉冉,草长莺飞,远处苍青群山绵延不绝,烟光凝紫,恰有长风吹过,裹挟起门前无数落花飘向天际。

  “乘九万里长风,扶摇而起。”

  “自由自在,无挂无碍。”

  “便叫他乘风。“”

  “宁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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