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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查卫生的执勤老师从楼道走廊捡起两团废纸，走廊正属于我们班的卫生区，因此班级量化评分被扣了五分。李老师毫不掩饰她的气愤，直言不讳告诉大家她要竞选年级主任的事。

  “再发现私自携带手机的，上课睡觉的，顶撞任课老师的，都给我写三千字检查，在家长会念给你们父母听，让他们知道你在学校究竟干了什么！还有卫生，值日生能不能仔细点，脸上那是长得两个窟窿眼吗！还有赵婉绸，你给我低调点，这么愿意谈恋爱就别上学了，搬那个男人家里住去算了……”一番过分的话语，足足讲了四十分钟，班主任拿她上课时间开班会，可见年级组长的竞选对她来说多么重要。

  “还有佀晓珺，你要是再跟高三那个叫马子琪的卿卿我我，老师马上叫你家长来学校陪你上课！”李老师的火气同样波及到我身上。

  同学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等老师不在的时候嚷嚷几句，咒她当不了年级组长。更不可思议的是，诅咒灵验了，李老师出事了。

  其他班的语文老师来代课，代课老师解释称李老师身体欠恙请假做手术，然而这位老师刚刚开讲不到五分钟，班主任就打断了别人授课，几乎乞求般可怜兮兮说道：“我能跟我的孩子们说几句话吗？”代课老师让出讲台依然觉得不妥当于是拿起自己的水杯离开教室。

  李老师就站在讲台，一句话没说。班长小声问了句：“您的病不要紧吧？”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李老师挥手一扫，把讲台上摆放的两盒粉笔打落在地，粉笔摔在地上的声音很特别，清脆的，如同海边的风铃微微转动发出响声。接下来，预示着狂风暴雨即将而至，完整的它们断成几截，稀里哗啦成为满地的残碎，无助的像是惊涛骇浪拍倒在岸边的海鸥。

  “我才没病，疾病充其量仅仅是要占领身体，他们，他们是想要我死啊！”李老师高嚎，伴随着泪如雨下，“你们要记住，老师以你们为荣。”她从讲台走到班级后排置放卫生工具的角落，拿起扫帚和簸箕，清理被她摔在地的粉笔头。季琦过意不去，跑到班主任身边想要帮她扫地：“李老师，我来吧。”老师拒绝了他：“我自己来。”季琦给班里的男生使眼色，又站起来三个同学，要从李老师手里抢夺扫帚。她使出浑身的劲，像个撒泼耍混的顽童，抱着扫帚簸箕原地转圈：“我要自己来！”那些被扫起来的粉笔头再次散落。其中一个男生被簸箕的金属边缘划破了皮，致使几个人毫无办法，不得不后撤，根本想象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班主任丧失理智。

  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一腔热血洒在工作岗位，如今，工作也要抛弃她了。

  两天后，我们的政治老师被任命为新班主任，当然政治老师也会先解释一通，遗憾地告诉大伙关于李老师生病住院的事。同学们当然深知李老师离开的原因并非如此，更打脸的是半个月后李老师重新出现在我们班，继续担任我们班语文老师，但已不是班主任。她性情大变，冷漠地表达一切，不拖堂，不废话，从头到尾都是按照教案讲，即使下午首堂课许多同学昏昏而睡趴倒在课桌上她也是当做没看到。给我们上课的，不是李老师，更像是一台机器。

  唯一一次她聊到课外话题，单单说给季琦听的，李老师面无表情告诉他：“等我下月发了工资，赔你新手机。”

  大家说爱的反义词是恨，我倒觉得恨并不能算什么，默然才算。

  让我们感到震撼，人竟然能短时间内改变为另一个人。如果不是为了这份津贴，李老师会选择消失的吧。真实的生活，你必须迎难而上，才能刚好保证不会摔得更惨。

  “季琦，为什么李老师说的是赔新手机呢？”我问他。

  大家都在场，他不愿讲，等到课上偷偷给我递纸条，就在被没收手机他跑到走廊试图要回来的那个早上，季琦推了李老师一把，李老师摔倒了，那部手机狠狠摔在地，滑盖手机的屏幕和键盘两部分分离，手机彻底坏掉。那阵子是李老师竞选年级主任的关键时刻，刚刚发生赵婉绸早恋的恶劣事件，如果再加上季琦打老师，那班主任的竞选前途便会雪上加霜。李老师罚季琦从办公室门口站着，他看见李老师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老师受的委屈不能说出来，哭就是她最好的宣泄方式。年纪不小的李老师就缩在小小的办公桌前，她吞下季琦对她的伤害，她以为能得到更好的回报。

  后来的季琦很认真的配合班主任做工作，不再是那个遇到任课老师拖堂或占体育课就带头抱怨的幼稚学生，他经常说李老师的好话，像纯真少女掌心合十祈祷老师能顺利当选年级组长，然而……

  事与愿违。

  很怪，我们都认为老师打学生是丧尽天良，而学生打老师是反抗压迫。这是我们的视角，尤其是看到新闻报道与此有关的事还要替作恶的学生扳几句话。学生素质普遍被认为是小问题，偷同学的钱包，欺负弱小，侮辱女生，好好教育都是可以改的，要给他们机会。可老师不一样，所谓的师德，直接杀死这位老师的一生。

  李老师被处分的公示是在一周后公布出来的，原因，受贿。

  从大家的口中七七八八了解事情经过，同处一办公室的年轻微机老师以借透明胶带为由私自翻动李老师的抽屉，发现了一沓现金。在整个办公室坐满人的时候，微机老师借话引诱李老师，并指证她收学生好处一万元钱的事，李老师当然否认，可是拉开抽屉真的有沓现金的时候，她的脑子懵了，她辩驳再多也无济于事，这么多老师都在现场，大家全都目睹了微机老师一步步下套的过程。

  没有人站出来作证。

  就如同小学时，我抱怨其他人欺负我，老师说怎么不欺负别人光欺负你？

  李老师说不清楚这一沓现金的情况，校长说难道钱长了腿飞到抽屉里陷害你？

  李老师歇斯底里大声嚎叫：“如果我真的收了钱，傻乎乎就扔在抽屉里等人发现吗！那是我放教案的抽屉，厚厚一叠根本就没注意到！肯定是陷害！谁当上年级组长就是谁陷害！”

  校长也无法解释，最后他对李老师说：“可能你是得罪人了，就此盖棺定论吧。”

  事实上，微机老师揭露抽屉里藏钱的事跟竞选年级组长这件事毫无关系。大家总是把师生关系以及优劣学生的关系拿出来无限扩大，却不曾注意年轻老师跟年长老师之间的关系。我们的前班主任李老师，老派传统做事有板有眼，不仅是理解不了学生的潮流，即使是跟年轻老师之间也有很大的鸿沟。李老师看不惯微机老师的桌子上到处乱堆的杂物，看不惯微机老师满抽屉的化妆品。年轻老师吃零食，她会教育道怎么跟孩子似的，年轻老师戴耳机听歌，她会提醒别人过马路时候可得多留心。再琐碎点，年轻姑娘怎么天天喝咖啡奶茶，年轻姑娘怎么穿的衣服露了这么多肉，这些属于年轻人的正常行为在年长老师看来都是伤风俗的。跟学生没两样，带坏学生，借着教育职业特殊因素的借口摆出站在高处的批判模样，年轻老师也不得不忍气吞声接受在他们看来无理取闹一般的批评。我很理解这种心情，就如同与父母去买东西，我拿出银行卡准备付账，长辈会皱起眉嚷嚷道：“小小孩儿家非要刷卡显摆。”

  李老师从班主任变为普通任课老师，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季琦，他推倒老师，这可是要计处分的行为啊。李老师以德报怨袒护了季琦，使季琦心存感激。

  紧接着季琦变本加厉“反抗”新班主任政治老师，抬杠犟嘴起哄煽动男生迟到逃课导致被扣班级量化分。我本想好好劝他，然而自己身上同样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季琦把李老师赔给他的新手机交给我，我就把马子琪送我的手机给退了回去。

  马子琪不收，他佯怒对我说：“佀晓珺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说好了生日礼物，怎么还能退回来？”

  我心想，马子琪真好。

  接着他话风一变：“你知道赵婉绸又复合的事吗？”

  我点点头。

  “拆散人家总归不太好，我只能默默祝福赵婉绸能幸福。”他说。

  “哎呀，马子琪你这个人真好！”心里的话一时脱口而出。

  他突然变得轻柔，一如之前对赵婉绸说情话的声调：“其实这段时间，我觉得你也挺好的，佀晓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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