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听见那声音，余生先是一惊，再是有些尴尬，慢腾腾的回头看向缓步而来之人，干笑道：“呵呵呵……霉娘，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来人天韵色繁花衣装，外面披着一层云水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渊瑜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彤管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阵叮咚的响声。衬得别有一番风情可人之姿。

  肤白如雪，嫣然一笑，魅惑众生……可这样的一个美人，却是个……

  余生晃神一瞬，来人已至身前。

  “呵呵~”霉娘掩唇低声轻笑，风情万种道：“这许久未见，辰安小殿下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

  余生局促一瞬，故作自然道：“哈~有吗？”

  霉娘低沉的笑意荡漾开来，压着嗓音道：“自是有的，以前辰安小殿下见着我，早就抱上来了呢~”

  “……”余生脸色一红，心道：我要早知道你是男子，我肯定不会抱上去！

  说来，这也是一件极为尴尬之事。

  天宝阁总掌事出自妖族，据说是个地仙，其姓名未曾为外界道也，只知名唤霉娘。天宝阁其名本就声名远扬，所以霉娘之名在人族也是广为流传，据传其容貌不俗，更是仪态万千。

  据说，天宝阁的贵客，有一半是冲着霉娘而去的。

  那时余生还只是一个五百岁的小孩儿，若用人族的年岁来算，她最多只能算十一二左右，因着传闻与憧憬，她第一次独自一人的偷跑出蓬莱，来到三苗。

  也是那一次，她认识了天宝阁的霉娘。

  霉娘确实如传闻中所言，形貌美艳，是个大美人，除了……声音。

  她初见霉娘时，虽沉浸于霉娘美貌一二，却也听得霉娘嗓音微异。那声音虽然千娇百媚，但叫人听着时总有一丝沉，像是……压着嗓子似的。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余生虽觉奇怪但也未作多想。

  在后来的几百年间，因着年岁上长，她父君余元帝君也不再多拘束她，放任她时常离开蓬莱‘历练’。

  三苗，作为天、地、人三界的交界，也是三界最繁华之地，是她常去的地方。如此一来二去，她与霉娘也愈加熟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霉娘作为一个大美人，待她也不错，她自然与之甚为亲近，每每在一起时都会牵牵、抱抱……

  直到一百年前，她才在偶然间得知：霉娘是男子。

  霉娘声名在外，又生的如此美……呃……俊秀，谁能想到这位美人竟是名男子？

  男身女相，她算是真真儿的见识到了，还是如此女相的男子？！

  昔日姐妹一朝变成……兄弟？？

  为此，她也郁郁很久！

  且，她长于人界，受人族规矩教养，自然知晓男女大防，更别说她与霉娘还那般亲近，知晓此事后，待郁闷散尽，只觉尴尬异常，所以后来她便甚少再来三苗，即便到三苗，也再未去过天宝阁。

  如今百年过去，她都快忘记此事，现猝然再见，是故于旧时姿态甚窘。

  “霉娘便莫在逗我家小殿下了，我们此次前来实有要事。”

  余生还沉浸于窘态之中，一旁的皂殇已出口解围。霉娘弯着唇角，扬眉道：“要事？”像是听见什么稀罕事一般，他低声笑道：“呵呵呵……辰安小殿下竟也会有要事？真是稀奇啊！”

  余生：“……”

  到底是多年情分尚在，霉娘也不忍再打趣余生，道：“罢了罢了，辰安小殿下难得正经一遭，霉娘我自然倾力相助。”

  “……”余生瘪了瘪嘴，对于那句‘难得正经一遭’心有不满，却也未曾接话。

  霉娘佯作不知，笑道：“那辰安小殿下来天宝阁有何要事？”

  “我……呃……”余生难得有些支吾，犹豫片刻道：“我想买一身衣裙。”

  “蛤？”霉娘眉间一挑，好似自己方才听错一般。

  余生轻咳一声，认真道：“咳咳~我说，我要买一身衣裙。”

  “……这……”霉娘左眉高高扬着，似笑非笑，确认道：“……便是辰安小殿下说的‘要事’？”

  余生：“……”

  见余生和皂殇二人微窘的神色，霉娘无奈一笑：“小殿下还真是……”言语间停顿一瞬，他似是在思忖后话，紧接着才慢悠悠道：“一如既往，保持初心……”

  “停停停……”余生忙出声打断，她与霉娘相识几百年，自认还是有些了解对方的，这一茬儿接一茬儿的数落，要是再不阻止，后面还得有更厉害的等着自己。

  她转回正题，道：“你可别给继续了。我要的衣裙和以往不同。那衣裙要人界所出，但需华丽美艳，穿之可惊艳夺目。”

  霉娘微微挑眉，忽地低笑一声，道：“小殿下，以您的形貌，何须衣裙加持。”

  “呃……多谢！”余生干笑回应，正色道：“不知这衣裙有是没有？”

  霉娘轻笑道：“有有有，既是小殿下要，便是天际的星辰，也自是有的。”

  “……”余生微赧，避开霉娘的视线，于对方总这样时不时的挑逗有些招架不住。

  “小殿下稍等片刻，我去取来。”

  话落，霉娘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极快的消失在天宝阁一层。

  见霉娘离去，皂殇高兴道：“小殿下，看来此次我们会有大收获。”

  “嗯？”余生拧眉不解。

  皂殇肯定道：“能叫天宝阁的总掌事亲自去拿的物什，必是罕有的宝贝。”

  “……”

  不待余生搭话，随即皂殇微微蹙眉，又道：“不过……再稀有再宝贝，也是人界之物，您确定这样的物什能在天界大放异彩？”

  余生耷拉着双目，淡淡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还问我干嘛？”

  皂殇：“……”

  *

  等候间，已有阁中伙计将余生二人引至一处雅间。

  霉娘的动作很快，二人在雅间不过静待片刻，便等来霉娘。

  彼时，霉娘手中托着一只两三尺宽的木盒，木盒上面雕刻着精致的某种花枝暗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呐~你想要的物件儿。”霉娘托着木盒递向余生，皂殇上前接过，随后放在一旁的桌案之上。

  “这可是一件大宝贝，若是旁的什么人来，我可断不会给的。”说话间，霉娘已经将静置的木盒打开。

  木盒中，衣物叠的规整，尚只能看见一件雪青上裳，衣间绣着霜白色花纹，那花纹与木盒上所刻应是同一种，花身活灵活现，似真物一般。仅是瞧着这一丝模样，便觉此衣极雅极贵。

  余生缓缓蹙眉，斟酌道：“这衣衫……嗯……能争艳？”

  “辰安小殿下这是怀疑我看人看物的能力？”霉娘眼神微眯，似有些不虞，又道：“小殿下，一件衣物穿得是否招眼，可不仅在物也在人。”

  皂殇捧场道：“霉娘言之有理。”

  霉娘未作搭理，继续道：“若是小殿下只是想单纯的吸引人多看自己一眼，便当我没说，您也无须来我这天宝阁，随意披件大红大绿又大紫的云锦在身，保准旁人对您三步一回头。”

  “……”余生瘪瘪嘴，却是笑着点头道：“霉娘言之有理。”

  “哼~”霉娘知晓余生言不由衷，语气不明：“小殿下也别嫌弃我这衣衫乃凡物，它在人界的价值可是能比上一座城池。”

  “此衣从布料到制成花费半载余，仅是这上面绣的梨花雪，便耗费两三月，而且还是由人界一泱泱大国中闻名天下的三位绣娘完成。无论是做工、人、时都是价值连城的。”

  余生挑眉：“梨花雪？”她虽长于人族，可到底还是知也无涯，于梨花雪一物尚未听闻。

  “是啊~”提到梨花雪，霉娘便又扬回笑意，似乎对其极为喜欢，解释道：“你瞧瞧这上面的霜白花纹，便是梨花雪。”

  “梨花雪是何物？”余生适时开口。

  “梨花雪是一种牡丹。”

  “牡丹？”

  “没错，牡丹。”霉娘笑意加深，侃侃道来：“牡丹色、姿、香、韵俱佳，花大色艳，花姿绰约，韵压群芳。此衣除人、时、料之外，这寓意也是极为高贵典雅。而且，此意也恰为符合小殿下方才所言的要求，华丽美艳，惊艳夺目。”

  “花大色艳？”余生扬眉，语气里满是疑色，这身衣物怎么看怎么素，她是完全没看出来‘艳’在何处？

  斟酌一番言辞后，她慢腾腾的开口：“花大倒是看出来了，这色艳二字可怎么也看不出来……这真能惊艳夺目吗……”

  果然，霉娘闻言脸色有些不悦，轻哼道：“小殿下既然不喜欢，那便算了，正好我也舍不得。”一边说着也重新关上了木盒

  “诶诶诶……谁说我不喜欢。”余生连忙伸手按住木盒，讪讪笑道：“我喜欢，很喜欢，特别喜欢。”

  霉娘微微挑眉，扫了眼余生的按在木盒上白皙的指尖，然后在对方小心讨好的笑意里缓缓收回手，笑道：“小殿下喜欢便好，去试试吧！”

  “还要试？”余生额间一跳。

  “不然呢？”霉娘笑意荡开，眼前人每一次的表情变化都让他觉得有趣，悠悠解释道：“小殿下，我方才已经说过，一件衣物是否能穿得招眼，还得加上人呢。虽然，我的眼神从未出错，但还是得用实情言明不是。”

  就这样被人盯了片刻，余生轻叹一声，终是妥协。

  “好吧！”

  *

  银丝串珠流苏摇曳，铃铃轻响引得霉娘和皂殇回首。

  一身雪青上裳，霜白色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梨花雪，子姜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用天水碧的丝带似随意绾着一个发式，簪着一根翡翠制成的叶青竹。俏丽的小脸未施粉黛，却无端妩媚动人，精致又显清丽脱俗，艳若桃李。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无需粉黛便见天姿，难掩倾城颜色。

  “啧~这可怎么得了哦~”霉娘低声轻叹，似甚为随意，却难收眼底目光灼灼，余生艳冠群妍的场景他依稀已经见到。

  “嗯？”余生未听清霉娘轻叹，便加快步伐至屋中两人身前。

  见状，皂殇满目惊艳的围着余生转了两圈，道：“小殿下，霉娘的眼光果然是极好！”

  “嗯？”余生又是一问。

  霉娘掩去眼底炙热，随意笑道：“皂殇仙子之意是说，这衣物选得极好，辰安小殿下这倾城国色终是盖不住了。”

  闻言，余生脸色微红，颇为忸怩道：“呃……呵呵……那看来这身衣裙甚好，都是衣裙漂亮，便就它吧！”

  “哈哈哈……”皂殇在一旁笑出声，调侃道：“倒是极少见着小殿下如此扭扭捏捏的模样啊！很……惊奇呢~”

  余生脸上红意散尽：“……”

  “确实极少见到……”霉娘老神在在的点头附和，又道一声：“想来，是因我们夸她颜色倾国倾城？”

  余生：“……”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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