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千树繁花，烟火纷纷，乱落如雨，大街小巷都异常热闹。余生一蹦一跳游走于其中，一身红衣的莫玄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此刻，莫玄已然悔意蔓延心海。

  方才在客栈里时，余生率先败下阵来，没再追问的收下细针。虽然这一番动作并无任何异常，但他就是无故觉着她似乎生出无限委屈，还有莫大的自责与愧疚。

  那时那景，最后他竟嘴快的主动提起她方才问询过两次的出来逛街。

  于是乎，便有了现在这样的境况。

  现在一细想，分明他才是忙前忙后吃亏的那一个，居然最终还得他来开解这小娃娃？

  “莫玄，你瞧这个，怎么样？好不好看？”

  一路思绪被猛然打断，莫玄抬眸，眼前是一个花花绿绿的小泥人，长得也是一副四不像模样。

  “难看。”他冷冷收回视线，声音沉沉。

  余生也不恼，反而兴奋道：“这五颜六色的多好看呀！而且……”

  她言语一顿，莫玄直觉有些不好。

  下一瞬，余生接着道：“我方才在那摊子上看了看，就这个和你最像。”

  莫玄额间突突直跳，眸色沉沉的盯着那小泥人，冷声道：“这四不像同吾……像？”

  “是啊是啊……”余生连连点头，好似察觉不到莫玄的不悦一般，指了指小泥人，道：“你瞧，你们都好看，这一点难道不像吗？”

  “……”莫玄没再废话，眼眸一扫，小泥人在余生手上顷刻间化为糜粉。

  “诶？”余生反应慢了半拍，看着已然空荡的手心，眨了眨眼，一脸可惜：“你怎么给毁了呢？这可是送给你的。”

  “送吾？”莫玄挑眉。

  “嗯。”余生惋惜的点了点头。

  “呵！”

  莫玄一声冷笑，快步向前走去。

  “诶！等等我呀！”余生小跑着跟上。

  热闹繁华的街头，两个极为俊秀的男女并肩而行，扎眼的不行，时不时的便引得周遭的人频频回首。

  而那两人恍若未觉，自顾自的游肆其间。时不时的，还能听见女孩儿一人的叨咕声。

  “你不喜欢那个小泥人？”

  “……”

  “那我们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

  “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

  *

  夜色渐深，街上的人渐渐减少。

  痛快的游玩了两个时辰，余生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腰间的乾坤袋。

  扫了眼余生的动作，莫玄眉间一蹙，神色有些不虞。

  余生似有所感，拍完乾坤袋后，扭头看向莫玄，扬起嘴角讨好的笑了笑。

  “蓬莱老儿平日里便是这般养你？”莫玄不为所动，垂眸扫向余生的乾坤袋。

  余生连忙捂紧乾坤袋，瘪嘴道：“什么叫这般养？喜好稀奇好看的事物，难道也不行？我一没偷二没抢的，难不成还触犯了天规？”

  “耽于外物，惑于己心，难堪大用。”莫玄沉声开口。

  “……”余生撇了撇嘴，驳道：“这句话可不是我。”

  莫玄冷哼，道：“那你将乾坤袋交予吾。”

  “……”余生侧身，挡住了莫玄落在乾坤袋上的视线，扯起嘴角，笑道：“这不好吧！里面的事物又没你喜欢的。”

  “不喜，可毁。”莫玄言语认真。

  “多浪费呀！”余生面上淡淡笑着，脚下已经不动声色的慢慢后退，唯恐下一瞬莫玄直接上手明抢。

  ……她可打不过。

  “躲什么？”莫玄神色淡淡。

  “没躲。”余生停下脚步，摇了摇头。

  莫玄微叹，抬手一翻，掌间一只乾坤袋赫然出现。他道：“这才是吾之意。”

  躲什么？只要他想，无论是天上地下，他都能信手拈来。

  余生捂在腰间乾坤袋的手刹那间空荡，她认命的看向莫玄掌间，商量道：“能不能……给我留几样？一样也成？”

  莫玄视线落在乾坤袋上，余生一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支支吾吾的开口：“那那那，那个……”

  须臾，莫玄将乾坤袋递了过去，余生连忙接过，一眼扫过乾坤袋里，确认那些小玩意儿还在，才松了口气。

  “你为何紧张？”莫玄瞧得莫名。

  余生心有余悸道：“当然紧张。我收集了很多年的小宝贝呢，总不能一瞬间化为乌有吧！”

  莫玄微微挑眉，奇道：“你不知？”

  “嗯？”余生一懵。

  “你这乾坤袋的炼制材料很珍贵，也很特殊，炼制时应该还加了你的神识或者精血，加上炼制的人天赋也不错，所以这乾坤袋并不普通，坚固、广阔，而且除了你谁也打不开。”莫玄细细道来。

  “……”余生怔住。

  她还真……不知道啊！

  当初在安乐镇时，她同那些人说的什么万年扶桑木和精血，还有只有她本人能打开乾坤袋的话都是瞎编的，就是单纯的想拖延时间或者运气好的让那些人放过她。

  没想到，乱说还说对了一半？

  这个乾坤袋是她父君给她的，她父君也从未提过这乾坤袋有何特殊，她一直也就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乾坤袋，哪知道这乾坤袋并不普通？

  怪不得这个乾坤袋在她手中使用还能有法力！

  可是……

  “你确定没人能打开我的乾坤袋？”她忽地道。

  “吾确定。”莫玄肯定道。

  “那如果真的就是有人打开了我的乾坤袋呢？”余生道。

  “不会。”莫玄依旧肯定。

  余生缓缓皱眉。莫玄的话，她自然是信的；莫玄的能力，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当初在天界时……

  “会不会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打开我的乾坤袋呢？”她猜测道。

  “不会。”莫玄没有丝毫犹豫。

  余生默然，缓缓垂首。

  “除非……”莫玄忽地再次开口。

  余生抬头，定定的盯着莫玄，眼神急切。

  莫玄微微一叹，道：“从内而出。”

  闻言，余生瞳孔一缩，怔在原地。

  “想要从外打开，除了你之外，无人无法，只有从里面才有可能。”莫玄语气笃定，又半教半解释的道：“乾坤袋只是一个装物的容器，不似其他作战、护身或者困人的法器，炼制的人对乾坤袋之内的限制极少。所以，若是乾坤袋里有活物，或许他能从内打开。”

  余生面无表情的听着，待莫玄言罢她无知无觉的提步向前走去。

  “你怎么了？”莫玄跟上余生的步子，此刻他才发觉余生有一丝异常。

  “没事……”余生摇了摇头，黯然无神道：“就是……有些累了。”

  见余生有气无力的模样，莫玄也不作他想，蹙眉道：“娇气。”

  话落，他上前一步，余生似有所感，反应极快的后撤躲开，“你干嘛？”

  “不是你说你累了吗？”莫玄眉头紧皱，对余生躲开的动作有些不满。

  余生思绪一闪，想起当初在那幽暗丛林里时莫玄的举动。

  “你不会是……又要扛我吧？”她眉间一凝，表情一言难尽。

  “嗯。”莫玄一本正经的点头。

  “……”余生眉宇微抽，甚为无语，犹豫道：“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吗？”

  “比如？”莫玄挑眉。

  “比如……呃……”余生脑中一片空白，她就是随便一说。

  莫玄又上前一步，余生后退，视线迅速扫过周遭，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两位大爷大娘。

  大爷老当益壮，正背着大娘一步一步稳稳前行。

  “背！”她忙道。

  莫玄拧眉，神色难看的盯着余生。

  余生说完，自己也愣了，她就是真的急了胡言乱语而已。

  她是真的怕莫玄直接将她扛走，且不说上次被扛着那滋味儿实在难受，便是今日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为了面子她也不能绝被人扛着走！

  顶着对方不善的眼神，余生僵硬的扯起嘴角，道：“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你要是扛着我直接走，怕是用不了三步，他们就围上来了。”

  她循循善诱，试图让莫玄打消扛着她离开的想法。

  “谁敢？”莫玄语气微冷。

  “……”余生嘴角一抽。默了默，她只能道：“我还要逛呢，不走！”

  言罢，余生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后，她暗暗舒了一口气。这么一番东说西争后，她方才沉重的心思都散了个干净。

  街头的灯火只剩下三三两两，南燕城中却依旧亮堂不已，余生顺着光亮来处缓缓抬头。

  漫天祈愿灯徐徐升起，红色灯火照亮夜空，也亮了人心。

  余生嘴角微扬，是她着相了。

  这样受心事牵累的沉重模样，可不是那个心比天大的蓬莱小帝姬呢。

  ……耽于外物，惑于己心。

  她可不愿真的被莫玄说中，也绝对不做这般模样的人。

  思绪沉淀，她加快步子向升起祈愿灯的城外过去，这般热闹又美好的事她也得试试。

  才不过几步，赤红身影不知何时追了上来，快她两步的挡在了她身前。

  “上来。”

  余生诧异的还没来得及出口询问，便听见前面的人已经先行开口。

  “啊？”她闻声一愣。

  “上来。”莫玄语气不明，只是重复道。

  余生挠了挠额角，不敢动作。现在她收回方才的所有话还来得及吗？

  莫玄不耐，扭头看着余生，道：“你想让吾扛你走？”

  “不用！”余生连忙上前，直接扒上莫玄的肩。

  “你……能不能蹲下来点儿？”她望着眼前这个高她许多的背影，有些心累。本来就长得高，还挺得笔直，她根本就上不去。

  莫玄沉声道：“事多。”

  余生挑了挑眉，正想开口算了，却见眼前的肩背缓缓下移。

  “上来。”莫玄声音低沉，听着骇人，一番动作却又截然相反。

  “多谢。”余生勾唇笑了笑，动作不甚熟练的趴上莫玄的肩背。

  *

  三三两两人影的街头，一个俊俏至极的红衣公子背着一个倾城颜色的素衣姑娘前行，一步一步，极为稳当。

  地上的人影被拉得老长，随着漫天祈愿灯升起的方向愈拉愈长。

  “走慢一点，我还要看街景呢。”

  夜色里，素衣姑娘忽地开口。

  红衣公子未应。

  地上影子长短的变换却是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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