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的计划很简单，便是将商羽扔进蓬莱极北寒狱，而后——

  便是等。

  蓬莱极北的一处小岛之上，两座连绵雪山耸立，山体雪白，山间大雪纷飞，寒风肆意，好似一把又一把锐利的刀，能割破来者的身躯。

  两座山体连接之间，有一处极广极深的山坑。

  山坑中亦是终年大雪寒风，其间还有四通八达的隧道，每条隧道尽头都是一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是牢房。“山洞”里关押着各种各样的重刑犯，除风雪外什么都没有，他们忍受的便是无日月、无自由，和有寒风、有刺骨冷意的日子，还有每日固定的冰刑痛击神魂。

  将商羽送入蓬莱极北寒狱的翌日傍晚，一道黑影迅速穿过山间风雪，最后到达山坑所在之地。

  黑影停在山坑之上，久久未曾动作，似在俯瞰山坑之中。

  可惜，山坑不见底，更是风雪肆意，搅的人丝毫看不清山坑情景。

  “既然来了，不下去瞧瞧？”

  突如其来的嗓音柔和又灵动，但话间语气冷冽，在呼啸寒风中，无端骇人。

  那站立多时的黑影身形一滞，随后缓缓转身，视线落在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说话之人身上。

  “小殿下，别来无恙。”那黑影道。

  这声音是余生百余年未再听过的熟悉，那个猜测似乎在此刻得证。她勾了勾唇角，涩然道：“皂殇，商羽……”

  黑影渐渐显现人身，正是消失百年的皂殇。

  皂殇神色冷淡，与曾经同余生嬉戏打闹的模样迥然不同。她淡淡道：“小殿下当真聪明，连商羽的作用都能发现。”

  话落，她抬手一唤，一道剑光便在山坑之底闪过，旋即一柄玄色长剑自坑底飞了上来，便是余生做局，送入极北寒狱之中的商羽。

  但此刻，商羽稳稳的停在皂殇面前，而非去寻它的“主人”。

  皂殇指尖微动，商羽顷刻间化作一根通体纯黑的羽毛，而后飘入她的掌心。

  这一切的变故，余生似早有所料一般，只是站在几步外冷静的瞧着。

  待纯黑羽毛现形的那一瞬间，余生苦笑一声：她真的……猜对了。

  一直以来，她都有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那些人总是能够在最“合适”的地方，最“正确”的时间找到她？

  当初在聚窟洲再遇玄衣面具人，她被追杀于南燕城中时，分明她穿过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是真的将那些人甩了开去，最后却总被找到。而且他们好似不是追来找到她的，而是听着什么指令或者得到什么感应才找到她的。

  后来她怀疑，她的身上应是有什么事物被他们利用了，或者在她不知道时被下了咒……

  种种猜测，在前日莫玄提及商羽有故人气息时，她终于想通。

  当初在三株幽林中第一次遇见那些玄衣面具人不是意外；在聚窟洲再遇玄衣面具人被定位追杀也不是因为他们厉害；她被姜邪从聚窟洲岸边救走也不是巧合……

  一桩一件，都是因：商羽。

  商羽，殇羽……殇之羽，皂殇之羽……

  似要肯定余生心中所想，皂殇将羽毛收起，遗憾道：“小殿下，今后我再也没办法轻易找到你了。”

  余生眼眶微红，轻笑：“那还真是遗憾呐！”倏尔，她神色一变，眼神凌厉，道：“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别有目的。”

  “是。”皂殇大方承认。

  “那今日……”余生缓了口气，心底依旧抱有一丝希冀，道：“你躲藏这么久，今日忽地到此，是否因商羽之感应，担心我……所以……”

  皂殇毫不犹豫道：“不是。”

  余生心底骤凉，道：“那是为何？”

  皂殇淡然道：“小殿下如何，我并不关心。但是小殿下若在寒狱中受刑，受了损伤，便会于我接下来计划有碍。”

  余生眉间一蹙：“什么计划？

  皂殇轻笑：“小殿下是想套我的话？”

  “……”

  皂殇抬眸扫了眼四周，忽地道：“只有小殿下一人在此？”

  余生未直接答话，而是道：“商羽一事，我未曾告知父君他们。”

  皂殇微微挑眉：“那莫玄呢？”

  余生眼眸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皂殇会知道莫玄的名字。毕竟，魔界尊主的真名其实并无几人知晓，外界一直都是魔主、魔尊的唤。

  皂殇似有所感，道：“我同莫玄相识已久，自是知晓其名。”

  余生也不怎么感兴趣，淡淡道：“我将商羽放于此地自然不会就此离开，既然不离开，蓬莱的人自然还需要其他人去救。”

  “莫玄？”皂殇讶然。

  “不然呢？”余生点头。

  “莫玄应你去救人？”皂殇微微眯眼，一脸不信。

  “不然呢？”余生扬眉。

  “……”

  周遭寒风呼啸，两人沉寂良久，谁也没再开口，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对方。

  “看来……”皂殇忽然开口，勾唇道：“确实只有小殿下一人。”她迅速出击，几乎瞬间便至余生身前。

  黑色仙力和白色仙力碰撞，声势浩大，直震动两座雪山，山坑之下发出阵阵刺耳的各种哭嚎，而两座山体之上的积雪崩塌于一瞬之间。

  皂殇和余生各自身形一闪，一黑一白两道光束穿梭于雪崩之中一边打斗的不可开交。

  须臾，两人斗至雪山之外，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之势，空中的那束白光急速掉落，最后坠于一片梅林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余生化为人形，借力于就近一棵梅树稳稳一跳，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在地上。

  那阵黑光紧随而来，直击余生面门，余生迅速聚力直接一掌接下。

  黑光被击退几步，余生喉间一阵腥甜涌出，直连连后退数步。

  “小殿下进步真大。”黑光化作人形，语气里夹着隐隐欣喜。

  余生有些虚弱的撑在一旁的树干上，竟还有空细听皂殇话里的语气。她蹙着眉头，深觉这语气不对。

  以如今她们之间的对立关系来看，她进步对皂殇来说并非是好事才对。但为何皂殇却似乎极为高兴？

  皂殇一步一步靠近余生，掌间黑色仙力流转。余生似乎体力不支，她调整了下姿势靠在树干上，垂眸扫过皂殇掌间，缓缓启唇：“为什么？”

  ……为什么？

  这问题，她在阴山时问过薛礼，也在南燕城问过姜邪。

  那时，她不知魔骨，不知昆仑墟。所以，她问得是为什么他们要做那么多坏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她亦用这问题问来了她最亲密的友人。

  是问——

  为什么骗她？

  为什么要毁掉魔骨释放魔渊？

  皂殇应声而停，似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她眉头一皱，眼含可惜：“小殿下，后会有期。”言罢，她便化作一束黑光迅速飞走，转眼间便不见踪迹。

  余生未有动作，连神色都未改变一丝，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皂殇飞走的方向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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