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姝忍住想要伸手捏鼻子的冲动，僵硬抬起头，眼神与那隐在阴影里的眼眸正好对上。

  许是仰视的原因，她并不觉得徐翁的相貌如何凶恶，相反还因花白的胡须和鬓发使得他看起来有那么几丝慈眉善目。

  不过终究是气势在那，夏亦姝心里仍颤颤的，只能硬着头皮，压低声音回他道。

  “徐阿翁，我是雀儿妹妹的朋友，今日冒昧前来打扰，皆是因有一不情之请......”

  徐翁听了似哼了一声，随后懒懒道，“哦......什么事？”

  夏亦姝顿时露出为难之色，同时隐晦地瞥了眼徐翁，语气带着小心，

  “这事乃我的私事，因而在此处......有些许不便......还望阿翁莫要怪罪......”

  说到最后，夏亦姝的声音愈发小了，她有些拿不准徐翁的态度，故而语气变得愈加小心。

  而徐翁并未立刻回答她，而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夏亦姝。

  在徐翁如刀锋般的视线下，夏亦姝只能勾起嘴角，尽力保持面容镇定。

  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夏亦姝却觉得度秒如年。

  好在最后徐翁并未为难她，对她说了声随我来，便兀自转身进了院子。

  见罩在自己眼前的阴影离去后，夏亦姝这才松了下方才就一直紧绷的心弦。

  不过这才是刚开始，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几分气后，夏亦姝便迈开脚步，跟在徐翁身后进了院子。

  这是一座很平常的家常小院，正前方是正屋，西边是木篱笆围起来的鸡舍，鸡舍里养着几只鸡。

  院内有一棵老槐树，枝干繁密，郁郁葱葱，亭亭如盖。

  夏亦姝看着徐翁轻一脚重一脚地走着，高壮的身影左右晃荡，虽看起来醉的不轻，但步伐却尤其的稳。

  他走到老槐树下，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宛如泰山矮了半截，但一眼看去，仍像个小山似的。

  他拽起一个臂膀粗的葫芦，然后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灌毕，他斜着眼瞅向夏亦姝，沉声道，

  “小子，你找我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夏亦姝听罢，连忙上前，将手里的篮子放在脚边后，对徐翁躬身行了一礼。

  “阿翁，我因某些缘由需得一份户籍和路引，不知阿翁这可有门路？”

  夏亦姝说完后，明显感觉徐翁的目光顿了片刻，随即比方才门口更为锋利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夏亦姝垂着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过了不知多久，徐翁才幽幽开了口，

  “你说你要户籍和路引，我想听你的理由。”

  他顿了一下，随后一字一顿道，“要真实的理由，我不要听谎话——”

  真实的理由......

  听到这，夏亦姝手心不由冒起了冷汗。

  当初她诱使雀儿向徐翁打听黑市开市的时间，其实并不是真的要知道开市的时间，只是想借此试探一下徐翁其人是否是道上的人。

  但最后雀儿回来，不仅告诉她打听到了，还带回了这个消息。

  当时她便心生疑惑。

  按理说，黑市的时间与地点如此隐蔽，应该不轻易对人道出才是，可如今徐翁竟然告诉了雀儿。

  时间和地点还如此确切！

  虽暂时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但她也借此确定徐翁确实和道上有关。

  于是她便改变了原来的计划，打算以徐翁为突破口。

  在见到徐翁前，她原本不打算说出真话，但见了徐翁后，她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天真。

  徐翁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易糊弄的人。

  ......

  夏亦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见对面的徐翁似等得有些不耐烦，遂也不再犹疑。

  于是她脸往下一垮，幽幽叹着气道，

  “我是贺府的小厮，本是良民，但因从小被拐子拐走，因而与父母失散，后来我随着拐子颠沛流离，最终被卖到了贺府......但贺府的生活虽表面衣食无忧，但暗地里的辛酸血水谁又知道，故我想逃出去，用我这些年攒的钱去寻生身父母......”

  “可我已卖身为奴，那卖身契还在贺府当中，故我一逃，必定会被判为逃奴，如此一来莫说去寻父母，就连生存都成了问题......所以我才通过雀儿妹妹找到了阿翁，希望能得一份路引和户籍！”

  这么长长的一段故事，有因有果，有头有尾，再加上夏亦姝会演，说到动情处还会微微红了眼眶。

  从里到外，她都精心设计了一番，就是为了让她的话听起来更有信服力。

  她虽无法确保百分之百能蒙蔽徐翁，但至少不会让他找出什么破绽。

  虽心中思绪翻飞，但夏亦姝面上仍是一副又哀又苦的模样。

  不过听了这话，徐翁最后却哼了一声。

  他眼微眯，眸光带着意味不明，

  “女娃娃，莫以为你压低了嗓子便可蒙蔽我......”

  “我看在雀丫头的面上，可饶过你这一次，若之后你仍不说真话，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不会对你客气了！”

  说到最后他陡然睁大眼，声音猛地往下沉，似带着一股疾风骤雨般的威势。

  夏亦姝赫然抬眸看向徐翁，眼中皆是惊疑。

  她不明白自己如何暴露了身份，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男子，她特意把脸化得蜡黄粗糙，眉眼都化粗了些。

  甚至她还在肩和腰处垫了棉花，以便身形看起来和瘦弱男子相当。

  所以她做了这么多准备，竟还被徐翁一眼看穿，那她之前所编的那些话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想到这，夏亦姝不由有些挫败。

  不过眼下也不是挫败的时候，徐翁此时还如狼如虎地盯着她。

  他的威胁之语赫然响在耳畔，夏亦姝心思转了转，终是不敢再欺瞒他。

  “徐阿翁，我并不是故意欺瞒于你......只是我现下心有苦衷......再者我的身份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若被他人知道我今日此举，不仅我会受严惩，说不定还会连累雀儿，故而我才会如此谨慎，还请阿翁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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