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此时已是深秋，群山野林间，漫山遍野满目枯黄，光秃秃的枝桠四处横生。

  还未南飞的鸟儿正拉着长长的调子，宛如在婉转低泣。

  秋意的寂寥与凄清在山林之间尽显其色。

  而这时，一条苍茫古道上，一行长长的商队正慢悠悠地向北而行。

  商队的首领叫言如玉，今年四十岁。

  别看他的名字如此文雅，实则这是一个有着络腮胡的高壮大汉。

  言首领是京城人，他父亲也是行商的商人，从十岁起言首领便跟着自己父亲从南跑北。

  等父亲年纪大了退居二线，他子承父业，继续做了行商的商人。

  这一做就做了二十载，如今他已不是当初初出茅庐的菜鸟，而是有着丰富行商经验的老手了。

  于是当看到西边黄中带灰的天际时，言首领便明白天黑之后必有一场沙尘扑袭而来。

  于是他连忙命商队加快速度，力求在天黑之前到达逆旅。

  他们这一行人两月前从京城出发，走了将近两月才行至此处，这速度跟往常比起来慢些，但好在一路未遇到什么山贼劫匪。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幽州府城，而此处离府城大概还有两三天的路程，脚程快的话两天就到了，慢的话可能要三四天。

  此时天色越来越黄，这种黄透着点不正常，吸进去的空气也愈加艰涩，众人知道北地常见的沙尘要来了。

  好在这时商队快到逆旅了。

  这座逆旅建在山脚下，它旁边正是一座驿站。

  在大梁朝，驿站主要负责朝廷文书传递和接待过路官员露宿，因性质为官营，故不接待过路行人或商人。

  若过路行人或商人想在外面找露宿之地，也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逆旅。

  逆旅是私人所办，以盈利为主，故没什么限制。

  但也因盈利为主，这荒郊野岭的逆旅估计条件不咋样，比不得相隔的驿站。

  不过对行商在外的人来说，这已算不错的了。

  毕竟在外长途跋涉，大部分都是山林野地，能有一处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算很好了。

  商队一行人面色轻松地进了逆旅。

  好在此时这座逆旅露宿的旅客并不多，留下的空房还很多。

  于是他们订了六间房，商队一共二十四人，大概是四人一间。

  订好房间后，商队的人还要将驼货物的驴牵到逆旅后院的马棚，同时还要清点一下货物，以免路途中少了什么。

  此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急匆匆往后院而来。

  当看到马棚里正在清点货物的人时，少年眼睛一亮，随后连忙向那人跑去。

  待跑到马棚前，少年气喘吁吁地对还清点货物的人道。

  “夏舒，你清点完了吗？我叔叔正找你呢。”

  听到少年的话，夏舒侧目瞥了他一眼，声音平静问他。

  “阿泽，你知道首领找我有什么事吗？”

  “呃......”，阿泽愣了一下，挠头尴尬道，“不好意思哈夏舒，我没问......方才叔叔一说要找你我就立马过来找你了......”

  见他这副模样，夏舒无奈笑了笑，道。

  “没事，我顺口问问......我只是想知道首领那边急不急，因这边还有一点货物便清点完了，若是他不急，那我就把这边清点完了再去，若他急的话......”

  说到这里，她皱了下眉，显然在犹豫如何处理这事。

  见她在为此事为难，阿泽立即自告奋勇道。

  “夏舒，不如你去吧，我帮你在这清点剩下的！”

  “你？”夏舒惊讶地看向他，“你可以吗？”

  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这小子是个粗心大意的性子，往往记了东头又忘了西头。

  如今要将这等细心的事交给他，她当然不放心。

  对夏舒质疑的眼神，阿泽拍拍胸脯，语气自信道，“夏舒，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我当然可以啊！”

  但夏舒的目光却仍带着怀疑。

  见此，阿泽连忙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她肩上，手上一用力将她推出去，一边推还一边保证道。

  “哎呀夏舒，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是说只有一点了吗，有你做好的范本在前头，我还能出什么错？”

  “再说叔叔还在房间里等你呢，他这个时候派我来喊你，定是有什么急事，你还是赶紧去吧！”

  夏舒不防被他推出马棚，耳边听着他的话，也觉得可以，遂也不再跟他纠结。

  于是她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又仔细叮嘱了他几句。

  而阿泽连连点头，看起来很是乖巧。

  夏舒了然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去。

  ......

  夏舒，其实是夏亦姝此时正往逆旅二楼走去。

  她一边走，脑海里不由边思索首领找自己有什么事。

  说起来，她与首领的相识还颇为巧合。

  两年前，她还了贺文州的恩情后就去教坊附近找碧芜和雀儿两人。

  因那日她交给了两人一个任务——让她们俩去打听贺素芜和红缨的下落。

  好在这事并不难打听，雀儿告诉她，贺素芜和贺静雪两姐妹都被分到了东坊。

  京城教坊被分为东西南北四坊，每一坊负责的任务不一样，如东坊具体负责宫廷歌舞之类。

  知道了贺素芜的下落，夏亦姝暂时送了一口气。

  不过雀儿还略带兴奋地告诉了她另一则消息：赵玉意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色鬼买走了。

  对的，买。

  赵玉意虽是贺明玄的妾，但在某种程度上，她还是属于奴婢，只不过算一种特殊的奴婢。

  所以抄家之后，像赵玉意这种不属于良家妾的妾也会打上官奴的烙印。

  不过虽已成官奴，但若有人出了足够的银钱，也是能将她带走。

  可她的身份仍是奴，只是官奴和私奴的区别。

  所以这一通下来，赵玉意宛如一下回到解放前，不仅待遇差了许多，服侍的人也变成大了她三倍多的老头。

  最后她虽能逃脱成为官奴的命运，但之后她的处境估计比官奴也好不了多少......

  不过夏亦姝并不怎么在意赵玉意的下场，因在知道贺家即将被抄家之后，她就预料到赵玉意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今只不过验证了她的猜想。

  那些曾经的怨恨不甘已随着贺家的倾覆渐渐散去，如今她落到这个下场，究竟是命，是运，还是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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