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正回来，离多远就闻到了院子里的肉味。

  “娘，你怎么就烧上肉了？”

  为了招待丈母娘和小舅子，早上出门前，周正特意跟自己娘申请了钱和肉票。

  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的，好不容易抢到的肉，周正赶忙抬头看了看天色。

  还好啊，天还没黑。

  为了不耽误亲妈做晚饭，他今天可是一到下班时间，第一个跑出车间的。

  为这，还挨了车间主任几个白眼。

  幸好他快要离开铸造车间了，不然铁定被车间主任穿小鞋。

  “不烧上肉，我还等你啊，也不看看，这眼看着天都黑了，你路上就不能小跑两步？”

  周老太没好气的说。

  “那娘，这肉怎么办？”

  周正以为自己娘等不及自己回来，让二哥去镇上买了肉。

  “怎么办？当然是吃了啊。”

  “这么奢侈？娘，咱这样的家庭，一顿吃两个肉菜，是不是有些过了？”

  周正不太相信的看向自己娘。

  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周家才会多炒两道肉菜。

  平时，肉票都拿去买猪板油了，别说肉菜了，菜里能有点油渣，那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你个二愣子，就不会盼自家点好。再说，招待你丈母娘呢，两个肉菜怎么了？”

  周老太伸手脱下鞋子，就要砸周正。

  恰好宋母掀开帘子，从周正屋走了出来。

  周老太手肘一个转弯，挠上了自己脚脖子。

  “哎呀，今年的蚊子是格外多。

  老五，快把肉送到厨房，再去抱一捆艾草点上，把院子熏熏。

  亲家啊，晚上睡觉蚊子咬吗？

  一会吃完饭，让月秋和孩子先去我那屋呆一会，让老五把屋子给你们熏熏。”

  “不咬，一会我问问月秋，没蚊子的话就不熏了，怕小禾苗受不了。”

  “小禾苗？”

  周老五面露疑惑，周老太更是直接问出了口。

  “哎，看我这嘴，月秋说是和周正商量后再喊的，我这顺口就叫出来了。

  小禾苗是我和月秋给宝宝起的小名，亲家你听着怎么样？”

  宋母只得给周正母子解释。

  “什么？你们这就给孩子起名字了？也没跟我和老头子商量下？”

  周老太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

  她昨天还在跟老头子商量，这两天闲下来就拿几个鸡蛋，去找老村长给小孙女取个名字。

  这自家人还没行动呢，孩子外家就先把名字给起了，这哪能行。

  不过顾及着宋母的身份，周老太到底没有直接开骂。

  “小名，亲家，是小名，就是在屋子里叫的名，上户口的名字，还等着你和她爷爷给起呢。”

  宋母知道周老太在意的是什么。

  农村人嘛，最注重所谓的血统。

  “小名啊，小名好，叫什么来着？”

  周老太一听是不上户口本的名字，态度瞬间缓和下来。

  那不就跟大毛、狗蛋一个性质的。

  亲家爱起就起吧，说不好听的，自己不喜欢，就不喊这个名字不就行了。

  “小禾苗。”

  “禾苗，这个名字好。”

  周老太再听一遍名字，更满意了。

  禾苗，那不就是田里的草嘛，符合农村的起名要求。

  贱名，好养活。

  几个人一阵嘻嘻哈哈，这个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不过，老太太逗自己小孙女的时候，依旧是宝宝、宝宝的喊着，看来心里不太接受小禾苗这个小名。

  倒是周正，觉得禾苗有茁壮成长的意思，一遍一遍叫的欢快。

  刚从山上回来的哥几个，也跟着小禾苗、小禾苗的喊着。

  “小叔，妹妹的小名叫禾苗，大名是不是就叫周学禾了？”

  孙子辈最有学问的周学光，向自己小叔提出了疑问。

  “额——”

  周正一下子被问住了，又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廊下翻拣烟叶的周老头。

  接收到自己儿子那求助的目光，周老头头一扭，看向了自己老太婆。

  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儿子和孙子，这个家，自己说了不算。

  “啥周学禾，听着跟周学好一样，我家宝宝那么乖，起个这么个名字，跟不学好一样。”

  “可是奶，我们都叫周学什么呀，妹妹难道不和我们叫一样的嘛？”

  周学光的求知欲很强。

  “你们一串几兄弟，能和你妹妹那么个宝贝疙瘩比吗？”

  周老太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小孙女的喜爱。

  周家二儿媳刘艳在一边撇了撇嘴。

  自己家这老太太，真是特立独行。

  别人家都是孙子是个宝，孙女是根草。

  自己家可就反过来了，孙女虽然起了个带草的小名，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块宝。

  “娘，我看叫周禾苗也挺好听的。”

  周正弱弱的提议道。

  谁让周家的起名权不在她手里呢。

  “去去去，好听啥，过几天让你爹去找老村长，给我小孙女好好起个名字。”

  周老太敲了敲烟袋，驳回了小儿子的提议。

  “奶，村长爷爷的起的名字都一样。”

  最小的周学达替自己小叔说出了心里话。

  老村长是早些年，村里唯一上过私塾的文化人。

  村里但凡有给孩子起名的，都会拿着鸡蛋或者提着粮食去找他。

  即使后来，村里的娃娃里，有了更有文化的人。

  比如现在村长，会计。

  可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村里有新生儿降生，孩子的爷爷奶奶还是第一个想到找老村长。

  老村长就是主心骨。

  可惜，几十年过去，老村长老了。

  年轻时候，就只在私塾学了几年字的村长，老了之后，那仅有的一些知识，慢慢又还给了作古多年的私塾先生。

  这不，最近几年，村里重复的名字越来越多了。

  老周家有周学光、周学明，老刘家就有个刘光明。

  老村长肚子里的东西，跟他头顶的头发一样，越来越少了。

  村里这几年的名字，也越来越统一了。

  所以周学达才会说，老村长起的名字都一样。

  “你懂啥，老村长可是我们村的第一学问人。”

  周老太不高兴了，老村长在他们这一代人眼里，那是大才子般的存在。

  “什么第一学问人，估计都没小光认识的字多。”

  周正也只敢悄悄嘀咕几声。

  老娘的权威，在老周家是不可撼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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