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刚刚进了王府，就看见梁王黑着一张脸坐在大堂上，不由心中打鼓：难道是送荣夫人这件事，大王又后悔了吗？那可就糟了，我是唯一的顶缸啊。

  他小心翼翼走了上前，却听见朱全忠说道：

  “近前说话。”

  已经只有一丈距离啦，可是大王还要我近前？大王不会动手揍我吧？

  只好战战兢兢地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才听见朱全忠忽然说道：

  “没想到啊，死的居然是裕儿。”

  李振大吃一惊，脑子也急速转弯：大王并没有追究送走荣夫人这件事；大郎今天去打马球，原先说趁机害死李亚子，但是现在却是大郎死了？

  “大王，难道大郎……”

  朱全忠点点头，还是满脸黑线。

  李振落实了朱友裕死讯的同时，一万个问号堵在胸口。

  好奇怪！儿子死了，爹没哭；嗯，爹不一定哭，但肯定要报仇啊！以梁王的脾气，早就该踏平……踏平谁啊？是沙陀人干的吗？

  “大王，难道是今天与李亚子打马球，被那厮用了手脚？”

  朱全忠叹口气，就像搬动一尊佛像那样慢慢地移动目光，终于看到李振身上，但他语气却很平静：

  “小校王四说过，李亚子纵马踩踏裕儿致死，官家却阻拦他们追凶。”

  李振明白了。共有两个对头：李亚子和官家。

  朱全忠忽然说道。

  “裕儿既然死了，就一定要体现出他死的好处来！”

  李振一愣，马上从心底赞叹大王：这才是大王呢！根本不像妇人那样嚎哭，什么儿子你死的好惨啊，抛下妈妈怎么办啊，搞得悲悲戚戚，大家一起呼天抢地。

  有个屁用。

  不，大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冷静接受儿子去世的现实，然后，就要向两个仇敌，寻找最大的好处，连本带利收回来。这才是王者复仇的方式！

  明白了大王的心思，李振开口了：

  “大王，臣之所见，第一，该当让佐公立刻下令闭锁城门，让那李亚子逃不出去。然后全城搜捕，一旦抓住李亚子，当场格杀勿论。这样，可以让独眼贼断子绝孙，河东沮丧之时，就是大王收回河中的良机。”

  朱全忠的回答还是没有感情：

  “你回来之前，孤已经吩咐韩佐时闭城戒严了。只是尚未得知李亚子下落。”

  李振接着说道：“臣以为，关键是趁机夺取河中，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朱全忠皱起眉头看看李振。

  “说仔细些。”

  李振说道：“若那李亚子命大，竟然逃出长安，大王正好追杀他，然后假途灭虢。”

  朱全忠想了想，点了点头。

  李振得到大王首肯，更是灵感泉涌：

  “臣之所见，对于官家，也不妨让他领略一下丧子之痛。”

  朱全忠看看李振：“兴绪是说，把那九公主，一起弄掉？”

  李振冷冷一笑：“若臣所料不错，那九公主想必与李亚子在一起。一旦找到他们，乱箭射死，官家须怪不得梁王府。”

  朱全忠点点头。

  “这样一来，正好灭一灭官家气焰，让他知晓孤不好惹。不过嘛，这一条只是出气，却不算实利。”

  李振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大王，是否可以趁机设立一个天下诸道兵马大元帅府，由大王来总揽兵权？”

  朱全忠想了想，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若取了河中，当了元帅，取了天下兵权，友裕孩儿，方才不算白死。”

  李振连连点头：“大郎虽遭不幸，但大王的发展势头，反而更加迅猛。”

  朱全忠继续自己的思路。

  “嗯，取了河中，当了元帅，又杀了李三郎和那公主。唉，如此一来，裕儿才算是可以瞑目啊。”

  朱全忠总算开始落泪了。

  在算好儿子死后会带来哪些好处后，白头人送黑发人的悲伤，终于让他掉下了眼泪。

  真正的悲哀。

  满面泪痕。

  朱全忠慢慢走入内室。

  独戚戚不如众戚戚。要哭，就大伙一起哭。

  张夫人听说朱友裕惨死，当然要嚎啕大哭。毕竟，她是朱友裕的嫡母。

  整个梁王府，悲声四起，阴风惨惨，仿佛地狱景象。

  朱全忠向张夫人说了自己与李振商量的对策。

  张夫人听了以后很是不以为然。毕竟，在她的概念里，这就是逼宫，而逼宫，是乱臣贼子才会采用的方式。

  就像李茂贞那样，三帅犯阙，惊动天下。若不是官家仁慈，李茂贞和韩建，都该是灭族重罪。

  但现在，自己的官人，也要步李茂贞后尘了。

  毕竟儿子惨死，如果贸然拦阻官人，恐怕事与愿违。张惠只能尽最大努力，为官家保留一些颜面。

  “官人，这总揽天下兵权的大元帅，是否可以让一个皇子来做？”

  朱全忠一愣。

  “何意？”

  张惠小心翼翼地说道。

  “妾是怕树大招风啊。若因此引来朝野攻讦，只怕弄巧成拙。”

  张夫人的意见，朱全忠一向都是非常重视的。这时候他也认真考虑了一下，叹口气回答。

  “也罢，这诸道兵马大元帅府，就推举一个皇子，比如琼王李祥来做元帅。但却不能设在长安。”

  张惠一愣，不知道官人用意。

  “不设在京城？”

  朱全忠脸色凝重：

  “兵权非同一般。京城里，这些大世族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元帅府设在京城，只怕两三下就被他们渗透进来。那时候，真是为人作嫁。”

  张惠明白了官人的用意。设立诸道兵马大元帅府，那当然要以官人为主。只有官人控制了兵权，才能更好用兵削平四方，维护朝廷威严，致力国家一统。

  “那么官人，准备设立何处？”

  朱全忠想了想：“也还定不下来。先让官家同意组建这元帅府，具体操作，要看将来情势发展，再下定论。”

  抱了一下夫人，朱全忠急匆匆进宫去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该是把儿子死亡的好处，逐个落实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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