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呢？”

  “被怪物杀死了。”

  “……你儿媳妇呢？”

  “走了，说去打工就再没回来过。”

  “那孙女呢？”

  “残疾，腿不好，跑不快不敢让她出来。”

  老人说着，手颤抖地将一只装满肉火烧的塑料袋放进蛇皮袋收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她颤巍巍的用没有牙齿的口啃着发硬的馒头，每掉下来一个碎渣都小心翼翼地捡起放进嘴里。连地上的也没有放过。

  昏黄的路灯连成一片，照亮了周围寂静无声的城市，浑身长满粗糙毛发的男人面色黯淡下来。

  看到老人将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却未曾动过口的肉火烧小心翼翼的放进沾满污渍、显得格外显眼和不搭调的蛇皮袋中时，男人强颜笑着问道：“奶奶，怎么不吃火烧呀？”

  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纯净而温暖的笑容，带着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满足与幸福。

  “我啊，不太喜欢吃这火烧的，肉太油腻了。”她轻声说着，仿佛怕打扰到远方梦中的孙女，“孙女还在长身体呢，留给她吃总是好些。”

  老人说话间，声音微微顿了顿。接着用几乎听不见的语气说道：“火烧真香啊……谢谢你小伙子。”

  男人缓缓攥紧了拳头，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的鼻腔。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小时候，在那个物质匮乏、生活艰辛的年代里。家里一年只能吃上几回肉，每次妈妈都说不喜欢吃肉，“小孩子要多吃点才能长得高高壮壮”。

  肉多香啊，妈妈居然不喜欢吃。

  后来他果然长成了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可回过头来，母亲已经在小盒子里睡着了，再也不能给他碗里夹肉了。

  男人眼神复杂地望向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两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刻，他挺直的腰，弯了。

  重重的一拳砸在行道树上，咔啦啦的声音中，大树应声而断。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多好的树啊，长出来的嫩芽也好吃，别浪费粮食啊。”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缓缓转过身体。他看向黑暗中延伸开去的街道，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个拉得很长、孤单又落寞的影子。那影子最终落在了一头正在街边悠闲嚼着草料的羊身上。

  但仔细看去，那生物并不能简单的称它为羊。它有着山羊般锐利且警惕的眼神和角，细长丰满的四条羊腿，然而其余部分却赫然是人类形态。

  “喂喂喂，你干什么去？”山羊人用它那略显粗哑却带有些许关心的声音问道。

  男人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回家。”

  “就这样？不离家出走了？”山羊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语最终化作轻风散去。

  ……

  山羊人蹦蹦跳跳的进入破旧厂房，一进门就喊道：“老大，我们回来了。外头好冷清啊……”

  体毛旺盛的男人则低着头走进了屋内，他的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沉重，始终保持沉默。

  张慎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每个人都像是背负着无形的重担，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艰难。

  最近杨元制造的怪物们扩张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手在推动这场灾难向更广阔的地域蔓延。先是北棒陷落，如今连华国东北部也被波及。

  这里曾经是数千万民众安居乐业之地，现在大部分地区却变成了怪物横行、荒废不堪的死城。这也就导致了大批量的民众流离失所。

  幸好一年前出现了集体进化现象，许多普通生物和人类都获得了超凡能力，这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怪物侵蚀的速度，否则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张慎作为怪物曾经的合作伙伴，很难说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一直奔波于救援前线，甚至建立了“救世会”，彻底与杨元分道扬镳，甚至走到了对立面。

  然而到了如今，面对如洪水般汹涌而至的怪物军团，“救世会”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资源日渐紧缺、队员伤亡频发、来自异管局的背刺……所有这一切都像巨石般压在张慎心上。

  他不清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大事不好了！”

  突然间，一道惊慌失措的身影破门而入，打破了厂房内本就不稳定的平静。他长着翅膀、三头六臂，喘息着喊道：“怪物大军又开始扩张了……异管局的人已经在前线和它们交手了！”

  这消息如同重锤般击打在每个人心上，包括山羊人在内的几十名进化者全都倒吸了口凉气。

  “该死的，它们这是要吞掉整个华国吗？”

  “老大，怎么办？”

  “艹！我伤还没好呢……”

  张慎皱着眉头，不知道杨元在搞什么鬼，迅速通过一个成员的眼睛进入了镜像空间。

  通过城市边缘一栋高楼的玻璃，他看到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数以万计的奇形怪状的怪物汇集成海洋，正在浩浩荡荡的朝着这座城市袭来，其中还夹杂着数头如山岳般庞大的巨型怪物，每一步都能令地面发出沉闷的哀鸣。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城市里的驻军将导弹像不要钱一般倾泻在怪物群中，这大大减缓了怪物们进攻的步伐。可还是有一些拥有诡异能力的怪物，突破了爆炸和硝烟的封锁。

  这时候，上百名黑制服或挥舞火焰、或召唤雷电，毫不犹豫的从各个位置冲出，与残余的怪物交战在一起。

  看他们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不需要自己帮忙。

  张慎立刻退出了镜中世界。看着远方厚重的夜幕，他沉吟了一会儿后，转身对山羊人说道：“小羊，你跑得快，去通知所有人集合，我们要抓紧时间疏散群众！”

  “往、往哪里疏散啊？”那位三头六臂的进化者问道。

  张慎沉默了片刻，在这个关键时刻做出决策并不容易。但作为领袖，他必须做出选择。

  “京城。”

  最终，他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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