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不久，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易卿颜起身给了皇甫容玦一个眼神。

  皇甫容玦拿起架子上的烤肉，跟了出去。

  月华如水，将整片落叶林照得如同白昼般透亮。

  易卿颜手里捏着一只壶酒，盘坐在山谷边的一块巨石上。

  她偏过头，视线轻轻划过身后的人，“你何时和赤羽国的人有来往？”

  皇甫容玦冷峻的脸一见到她瞬间化开，将烤得酥脆的肉串递给她。

  “你说阿吉？”

  易卿颜接过烤肉，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白眼。

  皇甫容玦满心满眼都是她俏皮的样子，眉眼染上一丝笑，“你怎知她是赤羽人？”

  易卿颜咬了一口手里的烤串。

  “赤羽国的图腾是牛。在赤羽国百姓眼里，牛是神明的化身，就算饿死也不会杀牛吃肉。”

  “而我嘛，最喜牛肉。春喜帮我备的最多的就是牛肉。方才烤肉时，阿吉姑娘表情痛苦，借故走开，事后只吃了些薄饼。”

  皇甫容玦拿过她手里的酒壶，帮她揭开酒封，“不吃牛肉的人虽不多见，但不稀奇。”

  他又将酒递回给她，易卿颜不接，很不满意他的敷衍。

  “不喜牛肉的人，不会偷偷背过身忏悔。”

  皇甫容玦望着她，笑得宠溺，“阿吉是冥九在黑水镇捡的。若不是她透露山匪去了黑凤岭，这一趟我恐怕赶不上。”

  易卿颜道：“你可不是个会念这点情分的人。将她留在身边，是何用意？”

  皇甫容玦一早瞧出阿吉是赤羽人。

  两国断交二十来年，燕璃境内已许久未曾出现赤羽人。

  她身份敏感，又知晓山匪偷袭黑凤岭。这么一个形迹可疑之人，当然要留在身边，才更容易察觉异动。

  皇甫容玦自顾在她身侧坐下，喝了一口手里的酒，“这酒滋味不错，我从未尝过这样的酒，是你亲手酿的？”

  顾左右而言他，他就是故意气她。易卿颜没好气地侧过身，背对他不说话。

  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娇俏逗趣，皇甫容玦心下柔软，不自觉又给自己灌了几口。

  秋露是易卿颜用白酒，米酒和果汁调制的鸡尾酒。果汁的酸甜掩盖了烈酒的辛辣，口感似果露，实则比寻常白酒还易醉。

  况且今日的酒她还特意加了药。这么大口大口喝，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

  易卿颜转身去夺他手里的酒壶，反被皇甫容玦一只大掌握住手腕。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必在意。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吧。”

  他的一双眸子漆黑，有流光在眼波里流转，似乎这世间除了他面前的这个人，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易卿颜拽了几次没拽开，沉下脸。

  “我关心你做什么。放手。”

  月色下，易卿颜整个人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清晖，清清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皇甫容玦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柔夷，她眼里的冷淡和疏离让他有些无措。

  两人僵持良久，互不退让。

  风吹过，一阵头昏眼花的眩晕感。

  皇甫容玦闭了闭眼再睁开，视线里出现两个易卿颜。

  “我……有些头晕。”

  “你喝醉了。”易卿颜扶住摇晃的身影，从荷包里取出一枚药丸，凑到他唇边。“快把解酒药吃了，会舒服些。”

  皇甫容玦没有丝毫迟疑，顺从地将药含进嘴里，吞下去。

  酒虽醉人，但对于他这种千杯不醉的人来说，再烈的酒也不过同水一样。

  他清楚易卿颜定在酒里下了药，可他依旧义无反顾将这颗药丸一同吞了下去。

  皇甫容玦始终坚信，他的阿颜永远不会伤害他。

  第二日，阳光晴好。

  一辆马车从官道飞驰而过。一眨眼，马车转向山道，一路不停往南疾行。

  摇晃的车厢内，皇甫容玦猛睁开眼，头眩晕得厉害。他抬手按了按额角以缓解不适。

  易卿颜见他醒了，端了碗水，递给他。

  “喝吧。”

  皇甫容玦一言不发，坐起身接过白瓷碗，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不争不吵，顺从乖巧，实在听话得让人没脾气。

  易卿颜道：“你怎么不问我给你喝的是什么？”

  皇甫容玦脑仁一跳一跳，晕得难受，说话倒还算心平气和。

  “一碗蜂蜜水，我喝得出来。”

  易卿颜试探地问，“那昨晚的呢？”

  宿醉加晕车，头晃得厉害，皇甫容玦干脆躺回去，闭上眼。

  “你是指掺了蒙汗药的酒还是那颗所谓的解酒药？”

  易卿颜笑，“你知道酒里加了药还喝，不怕我下毒害你。”

  眩晕感轻减了些，皇甫容玦重新坐起身，倚靠在车壁上。

  “要想害我何须动手，一走了之，不更省时省力。”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顿住，视线透过车窗在外停留许久。

  “辰时已过，从昨晚到现在，我至少睡了六个时辰。这期间，我一直在昏睡，魂魄并未离体。”

  皇甫容玦确定易卿颜并未吻他。每次亲吻，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情到浓时内心的挣扎，很是抗拒。

  她在酒里下药，无非就是想避免和他亲密接触。

  倏地脑海里捕捉到一个关键点，“是那颗药丸。”

  易卿颜没想到，皇甫容玦那么快就想到药丸上。

  “  昨晚上给你服用的确实不是解酒药，是我研制的新药，虽不知能帮你维持多久，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比先前的法子更有效，效果更持久。”

  皇甫容玦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没半分要夸赞她的意思。

  “怎么看起来不高兴。有了药丸，我就算离开你，也能暂时维持住魂魄，不用受我限制。不该感到高兴吗？”

  “不用受你限制？”皇甫容玦望向她，淡淡道：“只怕这辈子我都无法逃脱你的限制。”

  这话意有所指。

  易卿颜以为他在担心他的离魂之症无法根治，这辈子只能靠她来稳定神魂，心生怨怼。

  她宽慰他，“放心，就算找不到舍利，也有我的药丸帮你。我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断了你的药。”

  闻言，皇甫容玦断然拒绝，“我宁可离魂，也不会再吃你的药丸。”

  “为什么？”

  “药丸里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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