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无奈地补充道：“幽哥儿还在书院，他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陆北依点点头，“麻烦李叔，要是我娘和大哥过来，你们就先回家，我一会儿就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不慌不忙，神情自若，但那翻身上马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急切。

  “驾！”

  良驹飞驰而过，尘土飞扬。

  “宴哥，老大怎么突然走了？不回家了吗？”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没听过老大有一个秀才夫君吗？肯定是急着去书院见夫君啊？”

  “哈，就一个秀才而已，比王爷差远了……嗷！”

  邱宴收回手，面带微笑地迎上林佑娘探究的目光，笑眯眯地唤了一句“婶子”，心里早已把夏展这个脑残锤了一万遍。

  “婶子，叔……我们是老大的属下，也是云州人氏。这不，老大着急赶路，我们也就跟着提前回来了，您是不知道，这一路上老大下令换马不歇人，我这大腿都被磨破了，婶子能否让我们去家里歇歇脚呀？”

  “哎呦！瞧瞧我这……实在是不好意思，婶子太激动了，实在是招待不周。咱们这就回家……李轩，还不快去牵马！”

  “……”

  府州州学门前，一个身穿灰色短打的半大小子正在和一个年迈的老者嗑着瓜子唠嗑。

  “老头，我再问最后一遍，这门你是开还是不开？”

  老者发须皆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袍，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伸手从少年手里抓走一半瓜子，无比娴熟地磕起来，双眼轻眯，优哉游哉地说道。

  “非是不为也，实是不能也。小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州学申时放学，就差一刻钟的时间，你那点事又不要紧，等等也无妨。”

  “怎么就不要紧了？不都跟你说了嘛，我来家里的时候少夫人还在边关打仗，今天少夫人打了胜仗提前回家，夫人派了我来告诉少爷，结果被你这个小老头给拦住了！”阿如抓狂道。

  “啊……少夫人和少爷感情那么好，要是知道我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她一定会让少爷卖了我的！”

  当初被夫人买回家的时候，阿来那个臭不要脸的就抢了少爷贴身小厮的位置，要是这次少夫人一回来就把自己给发卖了……苍天啊，他已经能想象到阿来那副丑陋可恶的嘴脸了！

  所以这种悲剧绝对不能发生！

  阿如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刷刷两下挽起袖子，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板着脸转头看向老者，一字一句地问道：“老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不让我进？”

  老者依旧是笑眯眯道：“不让。”

  “真不让？”

  “真不让。”

  “好！既然这样，那就怪不得我了……”

  阿如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又把袖子卷了卷，露出一截麦色瘦弱的小臂……猛地往地上一扑，脑袋埋在老者膝盖上，张开嘴就嚎。

  “爷爷！您是我的亲爷爷行不行？就让我进去吧……”

  突然受此大礼，老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这么能屈能伸的小子，当个小厮实在是可惜了。”

  “唉！小子，回头我给季秀才说一声，你也别当小厮了，跟着我老头念书吧……运气好的话，跟过两年也能捡个秀才功名当当。”

  阿如怒了，“我不要念书！我要见我家少爷！！！”

  话音方落，沉闷的钟声便远远的传来，一声又一声，撞在阿如脆弱的小心灵上。

  申时到。

  老者脸上的笑意越发开怀，悠悠起身，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了书院漆红的木门。

  “好了小阿如，你现在可以去见你家少爷了。”

  那笑容，怎一个“贱”字了得！

  “不用了，我家少夫人……好像已经到了。”

  阿如跪在地上望着街口的方向，一脸的生无可恋。

  老者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策马之人一身玄衣，墨发高挽，眉眼英气凌厉，他不禁抚掌赞叹道：“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郎！”

  阿如心道：是挺英姿飒爽的，想来之后发卖自己的时候一定很利索。

  “吁！……”

  陆北依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或许是跑得太急了，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手心也有些黏腻的感觉。

  紧张？

  陆北依低头看了一眼微湿的掌心，唇角挑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心跳骗不了人，她真的，很想他。

  此时州学刚刚下学，漆红的木门大开，陆陆续续有身着学子结伴走出来，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竹青色长袍，戴着黑色的学子冠。

  陆北依一人一马站在不远处，偶尔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如果是她要见的那个人，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又有两位学子从身边经过，那道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视线内。

  少年似乎又瘦了一些，青色的学子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空荡，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容也显出了几分成熟的凌厉俊美，格外引人注目。

  他被几个年轻的学子拥簇着走过来，唇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耀眼得令人自惭形秽。

  “隐之，夫子今日讲的那一篇赋真的好难啊，回头你给我讲讲好不好？你讲的比那老头好多了！”

  “还有我！也算我一个！”

  “……”

  少年游刃有余地应对同窗好友的请求，态度既不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像是已经处理过无数遍一样，实际上他入州学不过一个月，刚入学的那几日也曾受过不少冷嘲热讽。

  “那后日晚上，咱们就在观雪阁……”

  他好像也看到了她，神情微怔，声音也戛然而止。

  陆北依笑了起来，眉眼温柔地望着对方，慢慢展开了双臂，只是本该立即扑过来的少年迟迟没有动作。

  那双狭长漂亮的墨眸中划过一抹极为炽热的喜悦，只是很快就重归寂静。

  克制，冷静……

  季怀幽浑身紧绷着，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四个字，喉结无声滚动，生生忍下了立即飞扑过去的冲动。

  见状，陆北依不由心生疑惑，轻挑眉梢，也不觉得尴尬，主动走过去牵起男子的手，低声唤了一句怀幽。

  当那只略显粗糙的手掌牵上来的时候，手指像是有了生命一样，非常主动地缠了上去……季怀幽低头看了一眼，唇角紧抿。

  见鬼的克制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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