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印记……”

  陆北依闭上嘴，死去的记忆忽然开始发起攻击。

  叶家的择君之权由来已久，几乎是伴随着景朝建立一直存在至今，近两百年，时历五任。而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叶家人，其身份乃是萧氏皇族，只因生母姓叶，才将继任者称作叶家人。

  而朱、关、白、慕容四大家族的祖先在景朝初立时便与其立下誓约，将世世代代守护大景百姓，并且每一任继任者身上都需要纹上特殊的印记，以此表明家族的立场和忠心。

  朱家是重瓣业莲，白家是穿心海棠，关家是垂丝茉莉，慕容家则是琴叶珊瑚。

  迄今为止，陆北依只见过朱耀的，说实话，她不太想看。

  但最后还是看了。

  用朱耀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在身上纹这东西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叶家当家人看，她不能拒绝。

  这段小插曲过后，谈话进入了正题。

  慕容羡和关故是第一次和陆北依见面，但是从叶燎亲口承认她身份的那一刻起，关于她的所有消息，在四个家族当家人之间都是共享的。

  关故：“之前陛下病重，托以三皇子监国之权，引得朝中众说纷纭，但这次与翰沙部谈判，陛下又指了玉安王，再加上玉安王不日将前往南铮军中历练，朝中又将立储的希望打到了他身上了。”

  朱耀嗤笑一声道：“那群糟老头子就知道倚老卖老，仗着陛下顾念那点君臣之恩，连这种事都敢随意揣测。殊不知他们越逼得紧，陛下越不想立。”

  “正是这个理，所以现在朝中还有一种流言，陛下可能要给三皇子封王，然后把择君之权交给叶家人。”

  关故话音一落，慕容羡低沉严肃的声音随即响起：“陛下疯了。”

  陆北依拣起一个茶杯倒扣在桌上，眼帘微垂，脸上的神情晦涩难辨。

  放眼大景近两百年的历史，没有哪一任皇帝干过这种缺德事，就连先帝缠绵病榻七年之久，都知道提前立下太子，更何况景仁帝春秋鼎盛，只要他想，大景完全可以拥有第三位皇子，就像当初的他自己一样。

  “关故，在你眼中，三皇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关故认真想了想，道：“心思深沉，手段毒辣。”

  陆北依又问：“玉安王呢？”

  “仁善正直，恪守原则。”

  “那，如果让你从他们二人当中选择下一任的君主，你会选谁？”

  关故毫不犹豫地回答：“三皇子。”

  陆北依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萧广陵从各方面来说都算是一个好皇帝。

  “可我听说，在朝中你叔父祭酒大人和三皇子党的内阁首辅卢牧斋是多年的死对头，我以为他并不看好三皇子。”

  闻言，关故摇摇头，耐心解释道：“我叔父和卢大人确实是不合，但主子说错了，叔父他不看好任何人，三皇子也好，五皇子也好，叔父对他们的喜恶只基于他自己。而且，叔父的态度并不会影响到我，以及整个关家的选择。”

  “就像现在，我告诉主子我看好三皇子，这只是基于我个人的判断，并不影响我以您的意愿为先。”

  旁边的白惊声温声补充道：“换而言之，主子的选择就是我们的，无须过问我们的意见。”

  其他二人也赞同地点头，陆北依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先感动，还是先感慨一下这诡异的绝对信任。

  “此事容我再斟酌一二……咱们今日先谈谈生意上的事吧。葡萄酒坊……”

  这一谈就谈到了晚上，结束之后，朱耀引着他们从后门离开。

  月色皎洁，江风习习，凌波盈盈渡，画舫水中游。

  朱耀想驾马车送陆北依回去，却被拒绝了。

  “我和三爷一起走，正好去粮铺接我哥回家。”

  她还有事要问白惊声，可不能让朱耀跟着。

  两人沿着江岸不缓不急地踱步，正当陆北依纠结着该怎么提那件事，白惊声先开了口。

  “陆姑娘可是有事要问白某？”

  在人前时，几人都默契地这么称呼她。

  “我是想问问，三爷可知道我大哥心仪的姑娘是何人？”

  微凉的江风冲散了那点为数不多的不自在，陆北依想到陆南巢说起那位伊人时柔和的眼神，不由欣慰地笑了起来。

  “三爷也知道，我大哥以前身体不好，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心仪之人，所以有些好奇。三爷知道那人是谁吗？”

  白惊声长身玉立，闻言刚毅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不答反问：“陆姑娘不妨猜猜？”

  猜？这要怎么猜？

  她又不知道大哥在跟着他出去做生意时见了哪些女子，又是何时喜欢上人家的。

  过了好一会儿，陆北依才给了一个不太确定的回答：“不会是封掌柜吧？”

  白惊声但笑不语。

  “真的是封掌柜？”

  陆北依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接受了。

  布庄和粮行都是白家的产业，各大掌柜自然会经常见面，一来二去的，有点什么心思也实属正常。

  江风拂过，将青年身上的披风吹得紧贴身形，勾勒出他空荡荡的左臂，也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

  “姑娘觉得阿筠与云归相配吗？”

  陆北依不假思索地点头，“封掌柜秀外而惠中，我大哥人傻……不是，温厚踏实，日后定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简直再般配不过。”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真是美好的两个词。

  白惊声将微颤的指尖隐入披风内，垂眸抿唇一笑，掩下眼底的晦涩情绪。

  “姑娘放心，他们会的。”

  ——

  那天之后，封筠出入陆宅的次数多了起来，但陆南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陆北依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这天陆南巢偶然回家，再一次在家中看到杨喜云拉着封筠的手说话，一脸婆婆看儿媳妇的表情。

  陆南巢对着杨喜云说了一句“儿子回来了”，然后才将目光看向一袭红衣的女子。

  “封掌柜，能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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