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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恩与怨


“快逃命啊!”

  “洋人打进来啦!”

  “啊——”

  尖叫声、惨叫声、枪声、马儿嘶鸣声、炮声......各种各样的声响在北平城中交织回荡。

  10月7日下午,联军开始放火,圆明园大宫门外的朝房被焚烧。

  10月18日,指挥官额尔金伯爵詹姆斯·卜鲁斯下令在圆明园内放火!

  联军的士兵——或者说强盗们冲入圆明园中,开始烧杀抢掠!

  能抢走的文物通通抢走!抢不走的,也要砸了!烧了!将它们彻底毁灭!

  联军继续一路南下。靠着最新型的装甲列车、火炮、燧发枪和火帽枪,他们一路上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沿途的百姓全部遭难,还没遭难的人也不得不舍弃世代生活的家园,向其它地方逃难。

  生活在乡下的大牛一家人带上为数不多的家产,推着小推车跟上了浩浩荡荡的难民队伍。

  难民队伍走在荒郊野外的道路上,日夜兼程,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

  一路上,难民队伍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们对于政府的军队已经丧失了信心,基本上全都拖家带口跟上了逃难的队伍。

  “顺子。”

  “嗯?”

  “你说,那些洋人为什么要来打俺们?”

  金顺迷茫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听说,这场仗是鸦片战争的延续。”

  “鸦片战争?那是什么?”

  “就是40年到42年那次。”

  “所以为什么会有鸦片战争?”

  “据说是因为我们不愿意买洋人的鸦片?”

  “嘿!做买卖难道不是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吗?怎的俺们不买,他们还要打俺们?这是什么道理!?”

  金顺耸了耸肩,一辈子在乡下老实种地的他们,哪里会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李成林擦了把汗,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异响。

  “轰轰轰轰......”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远方出现了一队扬起滚滚沙尘的骑兵!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群步兵!

  “给我站住!”

  骑兵们在难民队伍面前停下,立即引发了一阵骚乱。

  “洋人追上来了!”

  “他们怎么是从我们前面来的?”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呀!?”

  靠着新型列车的优势,联军早已打到他们前面去了,而人的脚力又怎么可能快过列车呢?

  为首的骑兵长官咧嘴一笑,拔出一把转轮手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砰!”

  “都不许动!乖乖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原本想要逃跑的难民们被枪声吓得一下子不敢动弹了,看向士兵们的眼神中充满绝望与惶恐。

  其中的几名步兵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布袋子开始收缴战利品。

  “快!把值钱的东西都放进去!别逼老子弄死你们!”

  李成林不敢反抗,从身上摸出仅有的一点碎银和铜板放进布袋子里。

  “怎么尽是些铜板?”

  “这东西我带着还嫌沉呢!”

  布兰德利看着布袋子里收集到的财物,颇为不悦地摇了摇头,回去向骑兵队长汇报。

  “长官!这些穷鬼身上没什么油水啊!”

  “废话!”骑兵长官轻蔑地环视了一眼难民们,“这就是一帮乡巴佬!你指望能从他们身上捞到多少钱?让他们把鸡鸭什么的也留下,然后再挑几个漂亮点的小妞!”

  “是!”

  布兰德利淫邪地笑笑,然后在难民之中挑选起来。

  “怎么尽是些歪瓜裂枣!嗯?”他将目光放在了风韵犹存的王惠芳身上,“这个妞还凑合!带走!”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俺!”

  王惠芳紧紧搂住大牛,但还是被强行拉走了。

  难民队伍中顿时混乱起来,不少女性都被强行拽走,怒不可遏的难民与士兵爆发了冲突!

  “砰!砰!砰!”

  几名试图反抗的难民被当场击毙,尖叫声和哭嚎声响彻旷野。

  “妈的!还敢反抗!?是不是活腻了!?”布兰德利擦掉溅到脸上的鲜血,给手中的步枪重新装弹。

  “金顺!”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金顺,李成林感到无比愤怒!

  他紧紧攥住手中的锄头,但是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明晃晃的刺刀,他却有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的妻子也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孩子,她愿意忍辱负重!

  “还愣着干什么?把武器放下!乖乖站着别动!”

  没办法,李成林等人只能丢下手中简陋的武器。

  “这就对了嘛!乖乖配合不就不用死人了?”

  然而令李成林等人没有想到的是,即使他们已经这样委曲求全了,这些强盗却还是不愿放过他们!

  “接下来,把鸡鸭和粮食也全都交出来!”

  “那几个比较壮的!也过来!”

  布兰德利指着强壮的李成林:“你也一样!过来!”

  “你们还想怎样?”

  “少废话!让你跟着你就跟着!”

  (有些联军会抓壮丁作为随军奴隶,另外一提这场战争结束后,不平等条约中还允许外国人在国内买卖人口。如果李成林现在答应,大概率到战争结束后还是会被卖到国外做苦力。)

  如果自己和媳妇都被抓走了,那大牛怎么办?食物和钱财都被抢了,他自己一个人又不太认路,在这荒郊野外的要怎么活?

  这是要把他们往死路里逼啊!

  面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强盗恶行!李成林终于爆发了!

  “那个!你也过来!对!就是你!还有呢!”布兰德利突然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嗯?”

  “嘭!”

  一记重拳将他狠狠打飞出去,李成林怒喝道:“乡亲们!这帮强盗要把俺们往死路里逼!跟他们拼了!”

  “拼了!”

  “跟洋鬼子拼了!”

  “开火!”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响过后,难民之中一下子倒下了不少人,但是更多的难民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这帮贪婪无度的强盗!

  李成林冲向骑兵队长的高头大马!

  骑兵队长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手中的手枪对准了他!

  “你找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李成林居然抱住了马脖子,然后将他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什么!?

  骑兵队长重重地摔倒在地,一时间感觉有些不真实。

  世上竟有如此怪力!?

  趁着他一脸懵逼的机会,李成林搬起一块大石头扑过去骑在他的身上,照着他的脑袋狠狠砸下!

  “嘭!”

  脑浆迸裂!这一下重击直接砸碎了骑兵队长的脑袋!

  “砰!”

  一发子弹也随之打穿了李成林的胸口。

  不远处的布兰德利手中端着火帽枪,枪口冒着缕缕硝烟!

  他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恶狠狠地往地上淬了口血沫。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咬开纸包,将里面的火药倒入枪膛里。

  “爹!!!”

  大牛冲过来抱住自己的父亲。

  李成林深呼吸了一口气,鲜血却也随着他的呼吸从伤口里喷射而出!

  他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将大牛从怀里推出去:“快......走!”

  王惠芳也泪流满面的冲过来,伸手捂着李成林胸口上的血洞。

  “孩他娘,快......快带着娃儿走啊!”

  他将大牛推进媳妇的怀里,然后义无反顾地回过头。

  “让娘们和娃娃先走!各位爷们!跟俺和这帮洋鬼子拼了!”

  说着,李成林拼尽全力朝布兰德利冲去!

  “该死!快啊!快啊!”

  见李成林朝自己冲来,布兰德利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加快手上的动作。

  在装火帽的时候,他由于紧张连续装了两次都没有装上,火帽还掉地上了!

  “该死!”

  布兰德利连忙重新拿出一个火帽装上,当李成林扑到他面前时,他也堪堪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砰!”

  ————————————————

  大牛也不知道他和母亲到底走了多久,应该有好几天了吧?总之是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的同伴们分散的分散、倒下的倒下、走到最后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他们路过了一座小村庄,想要寻求帮助,但是那里也早已被洗劫一空,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没办法,他们只能继续逃难。

  这几日他们几乎没吃到任何东西,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弄些树皮、野草之类的东西充饥。由于没有食物,他们走在最后已经几乎走不动道了,只能互相搀扶着才能勉强走动路。

  他们顺着一条铁轨一直走,企图顺着铁轨走到其它城镇之类的地方,但是面对这荒无人烟的旷野,人的脚力终究显得太过无力。

  举例来说,一百公里的路火车或许不到一个钟头就到了,但是步行却要走上很久很久。

  人的步行时速大概只有5公里,这还是在状态良好的情况下。

  在令人窒息的无言中行走着......走着......走着,王惠芳突然轰然倒地。

  “水......”

  她的摔倒也带倒了大牛,他虚弱地趴在地上,用粘稠的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的肚子也很饿,感觉像是干瘪得缩成了一团。

  这就是俺们的归宿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阿爹的牺牲又算什么?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贴在地上的耳朵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的肾上腺素给了他最后一口气,大牛强撑起上半身,朝远处疾驰而来的列车抬起一只手臂。

  那是一台政府的军用列车。

  火车没有停下,径直从他们的希望中掠过,对他们的苦难不管不顾。

  一股强烈的绝望感再次笼罩在大牛的全身上下,灵魂内外!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布袋子突然被扔到了他身边。

  大牛抬头望去,看到某节车厢的车窗探出着一个半大小伙的脑袋。那是一个戴着扳手图标帽子的列车维修工学徒,对方朝他挥了挥手,朝着黑暗的远方渐行渐远。

  大牛打开布袋一看——是一个水壶和一些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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