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王玉芬看着杜小雨一天天长大。

　　她们五感共通，痛觉相连。

　　杜小雨所遭受的一切她都感同身受。

　　刀砍在自己身上，她才知道，杜小雨的人生竟然这么痛苦。

　　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为是女孩子，就被全家人嫌弃。

　　这种嫌弃浸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足以毁掉一个人。

　　杜小雨还能正常地活着，谁都得赞一句坚强。

　　多少次，王玉芬觉得自己快被骂抑郁了，但杜小雨哭一场，过后又挺起胸膛，微笑着面对这些冷漠无情的家人。

　　王玉芬想跟她说，别留在这儿了，离开吧，你能有更好的人生。

　　想说这句话，不是为了杜小雨考虑，是为了自己。

　　再这么下去，她真的会疯。

　　她不想看见自己那张恶意满满的脸，还有杜成富、杜荣林、李招娣，个个坏得流脓。

　　但她什么都说不了，她能感受杜小雨的喜怒哀乐，杜小雨却不知道她的存在。

　　001奇道：“宿主大人，语言侮辱这么可怕吗？”

　　它只是个系统，不太理解人类这些过于深刻的情绪。

　　王玉芬这么铁石心肠的人，竟然也会被骂崩溃。

　　七杀：“当然可怕，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如果这种指责来自于血脉至亲，便会痛上加痛。”

　　别说人类，花草都受不了负面情绪。

　　有人做过试验，每天夸赞的花，会比每天唾骂的花长势良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王玉芬死去活来几次后，杜小雨长大成人，大学毕业，还找到份不错的工作。

　　然后她认识了乔辰彦。

　　王玉芬觉得这人不靠谱，无房无车，穷小子一个。

　　但不被家人所爱的杜小雨实在太缺温暖，被乔辰彦那些虚伪的甜言蜜语所迷惑，两人谈起了恋爱。

　　慢慢的，王玉芬也对乔辰彦有所改观，认为此人虽然穷，好在温柔体贴，风趣幽默，以后会是个好丈夫。

　　然后就到了谈彩礼环节。

　　杜家人和乔辰彦都暴露出了真面目。

　　一家想卖女儿，一家想吃绝户。

　　杜小雨夹在中间，悲伤得想就此消失。

　　可她消失不了。

　　全家人都骂她识人不清，找了个无耻的软饭男。

　　骂得最狠的就是正常版王玉芬，不但辱骂，还嘲笑，“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钓到金龟婿？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像你这样的多了去了，哪个好男人看得上？被耍了吧？笑掉老娘大牙！”

　　女儿未遇良人，她似乎很欢喜。

　　王玉芬知道自己隐秘的心理。

　　她确实欢喜，她不愿意女儿幸福快乐。

　　——我，真有那么坏？

　　王玉芬不敢相信。

　　可矛盾的是，她完全理解另一个自己的想法。

　　因为生了杜小雨这个女儿，她被老公轻视，被公婆责备，在杜家抬不起头。

　　那么，害她到如此境地的杜小雨又怎么能过上好日子呢？

　　只有比她更苦，她心里才会舒畅。

　　王玉芬被自己的狠毒吓着了。

　　更狠毒的还在后面。

　　那天，杜小雨被乔辰彦敲诈，求助于家人，说是需要两万块堵他的嘴。

　　王玉芬想让她报警，却无法发声。

　　而另一个王玉芬，像是闻到了鲜血味道的丧尸，立马来了精神。

　　“你XX的是不是瞎了眼？别的女孩找男人，你也找男人，人家找的都是高富帅，你找了个什么垃圾？哦，垃圾配垃圾，你如果不是垃圾，也不能被他那个垃圾看上！我要是你，早没脸见人了，上吊跳楼割脉随便选一个！还想要钱养汉子？一分没有！”

　　后面还有许多污言秽语。

　　王玉芬听了都感觉自己真没素质，活像耀祖那个媳妇刁满。

　　老两口和杜荣林也各种嘲讽，各种羞辱。

　　这一次，杜小雨撑不住了。

　　哭着走出家门，爬上烂尾楼。

　　王玉芬心惊胆颤，你可千万别跳啊！

　　听说跳楼疼得很！

　　在围观者的劝说下，杜小雨没有立刻跳下去，坐在楼边犹豫。

　　但正常版王玉芬来了。

　　对着杜小雨又是一通羞辱痛骂，她还怕杜小雨听不见，特意用杂志卷成个小喇叭。

　　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射向杜小雨的毒箭。

　　王玉芬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那么痛恨自己，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自己张牙舞爪，像过山风一样喷射毒液。

　　只能看着杜小雨擦干眼泪，毅然跳下楼。

　　......啊啊啊！

　　王玉芬发出了谁都听不见的惨叫声。

　　好疼啊，全身骨头都碎了吧？

　　五脏六腑也坏了吧？

　　粉身碎骨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

　　好疼啊，疼到了灵魂里！

　　谁来救救她？

　　王玉芬疼得要发疯。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疼痛终于消退。

　　王玉芬以为自己得救了，耳旁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又回到了杜小雨小时候，正在向自己要五毛钱买铅笔。

　　这一瞬间，她宁愿自己已经死亡。

　　但，天不遂人愿。

　　命运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

　　001：“宿主大人，她要经历多少次呀？”

　　七杀：“怎么，心软了？”

　　001断然否认，“开什么玩笑？本系统只是好奇。”

　　七杀：“不难。只要她心甘情愿为杜小雨承受跳楼之痛，循环就会结束，她就会醒来。”

　　001：“啧啧，这还不难？”

　　王玉芬就算对杜小雨有了同理心，也还没有太多的感情。

　　只会恨杜小雨连累她受痛。

　　七杀：“这是大部分母亲的正常选择。”

　　伤在儿身，痛在母心，愿以身替之。

　　何况她还是压倒杜小雨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不是她追到楼下辱骂，杜小雨也许会冷静下来，离开杜家。

　　那么就会有另一种可能。

　　但她把杜小雨的所有可能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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