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中沉默了很久，就在霍心兰以为赵宝林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听见她苦笑一声。

  赵宝林又是怨毒又是嫉恨地望着她：“像你这样荣宠不衰又早早孕育皇嗣的宠妃，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苦命人的艰难？”

  赵宝林确实不是天武帝最受宠的妃子，但她长得好看，家中又得力，天武帝对她的宠爱其实不算少。

  后宫中多的是从入宫到入土都没能见过天武帝一面的女子。

  她说这话无非是心中有了更多的欲.望，迟迟没能得到罢了。

  霍心兰从她身上看到了张婕妤的影子：“你想要个孩子？”

  “这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想要个孩子傍身？”赵宝林没好气地反驳，又因为想到自己的遭遇而心生不满，“我的恩宠不算少，坐胎药更是喝了一碗又一碗。可我就是没能怀上。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就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天武帝有那么多孩子，如今她和天武帝没有孩子，显然不可能是天武帝的问题。

  于是赵宝林只能责怪自己。

  可她请太医来看，太医说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却仍旧不知道为何没能有孕。

  一边身子没有问题，一边又迟迟无法受孕，让赵宝林的心态在两种情绪之间反复拉扯。

  随着年纪慢慢上去，宫中新人一茬接着一茬地出现，她的恩宠渐渐减少，赵宝林便急了。

  慌张之中她想出来了一个法子——借种。

  身为宫妃，赵宝林没有办法混出宫去，便只能从宫内打起主意。

  宫中男丁除了天武帝和那些未成年的皇子，便只有太监。

  太监是生不了孩子的。

  赵宝林那段时间几乎是疯魔了般寻找借种的对象，最终将注意力放到了戏班子身上。

  那时的冯程并不是主管妙音坊的伶官，只是一个才长开的清俊小戏子。

  借着过年妙音坊唱戏的功夫，赵宝林暗度陈仓、珠胎暗结。

  事成之后，她曾想杀冯程灭口，可偏偏冯程托人从宫外送来了补品。

  赵宝林一时心软，便没动他。

  而后冯程步步高升，时不时地也帮赵宝林做点她不方便出面的事。

  两人的关系便这么不清不楚地维持到了现在。

  想到如今他也深陷囹圄，万一承受不住锦衣卫的严刑拷打，供出自己和傅罗云，赵宝林心中便极为不安。

  她抬起头盯着霍心兰说：“现在我能说的都跟你说了，你帮我做件事。”

  霍心兰望着她并不说话。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赵宝林自顾自地说：“冯程现在就在内昭狱中，你哥哥霍成哲不是跟锦衣卫很熟吗？想办法找个理由弄死他。”

  霍心兰面露意外：“你之前不动手，为什么现在突然要杀他？”

  最大的秘密已经被霍心兰知晓，这些东西藏着掖着也没有用，赵宝林索性把话都说开了：

  “冯程就是个小人，他有点小聪明，我贪恋他那点体贴才留他到现在。我知道他活着就是一个祸害，早晚会连累罗云。我活着我还能压制他，可我死后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活命出卖罗云？”

  虽然厌恶赵宝林陷害自己的手段，但霍心兰不得不佩服要这副什么都为傅罗云考虑的心态。

  现在天武帝因为赵宝林与慎郡王偷情一事大病一场，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养病上。

  除此以外还要处理赵宝林和慎郡王这点破事，以及平衡朝中各方势，以免他还没死就被夺了权。

  忙成这个样子，全然不知道冯程就是傅罗云亲生父亲的天武帝早就把他这个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时候冯程如果死在内昭狱内，必定会引起天武帝的警觉。

  霍心兰不想多此一举，没有答应赵宝林的要求，也没有明确的拒绝，只是淡淡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那天傅罗云想推笙笙下水，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赵宝林不满地竖起眉毛：“罗云什么时候推傅笙笙下水过？你不要把什么屎盆子都扣在我们母子头上！”

  她这恼怒不似作假，而且连偷情这种事都承认了，以赵宝林的性格，没必要故意瞒着这种事情。

  看来那天傅罗云想推傅笙笙下水是一时兴起，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走廊尽头出现霍成哲的身影，霍心兰知道时间到了，转身往外走去。

  赵宝林心中不安，挤到栏杆边缘压低了声音冲霍心兰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霍心兰没有理会。

  她只是加快了脚步，在霍成哲的护送下迅速离开内昭狱，回到章台殿。

  寝宫之中天武帝睡得很熟，就连被子都还是霍心兰走之前的模样。

  今天从赵宝林那儿问到了不少消息，算是一大进展。

  腰带落在假山那种地方，说明当时极有可能是出现了什么需要宽衣解带的事。

  这与傅笙笙说的当初推傅司辰下水之人是一对奸夫淫妇符合。

  这条苏绣腰带是御赐之物，宫中没有人敢仿冒，凶手多半就在皇后与谢贵妃之间。

  皇后与天武帝成婚多年，两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前并无感情。

  要说皇后对这场婚姻不满，暗中偷人也有这个可能。

  至于谢贵妃入宫的经过就更加狗血了。

  ——她是天武帝抢回来的。

  谢贵妃原本与承恩伯府家的世子立有婚约，随长辈入宫给皇后请安时，被天武帝一见钟情，当晚便留在了宫中，此后再没离开过皇宫半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贵妃被封了品阶，谢家只得谢恩。

  至于承恩伯府更是不敢有任何异议。

  而自己掩盖自己强抢臣妻的丑事，天武帝强词夺理，非说当初与承恩伯府有婚约的谢家女并不是谢贵妃，而是谢贵妃的妹妹。

  承恩伯府和谢家都没有办法，只得按他说的将谢家小妹嫁了过去。

  霍心兰入宫之前，谢贵妃宠冠六宫。

  她性格跋扈，天武帝又宠得不行，因此没人敢在谢贵妃面前提当初她入宫的经历，也就没人知道她心中对此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有人觉得她乐见其成，做皇帝的妃子比当伯府世子夫人的地位高多了。

  也有人觉得她心中不满。

  承恩伯府世子与她年纪相仿，也是青年才俊，而天武帝却大她太多岁了。

  众说纷纭，都不过都是猜测，没有一个确切的证据。

  众人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能去深究。

  可霍心兰如今却在想，如果谢贵妃一直对当年被强抢入宫一事心生不满，是不是会用这种手段报复天武帝？

  那奸夫又是谁呢？

  承恩伯府世子不敢在天武帝面前碍眼，早早请了外派。

  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外地公干，未曾回京，显然不可能是他和谢贵妃旧情重染。

  至于其他人，范围又是狭窄又是广泛。

  狭窄是因为宫中几乎没有外男能进来。

  赵宝林和冯程的事之所以能成，纯粹是因为两人打擦边球。

  总不可能谢贵妃的姘头也是戏班子里的戏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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