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寻思一阵，我摇了摇头，“不想。至少，我并不愿在这样的情形下。”

他又是温柔一笑，“可，又是谁将你一把推上今天的位子的呢？这个人这么做，为的又是什么？”

心底蓦然有些明亮起来，我迟疑着道：“沐昕，你是说，辰逸骗了你我，设下这个骗局骗了所有人，慕容瑜他或许并没有，并没有……”

是太激动了么？还是有些激愤？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缓缓氲着一层泪光，映着男子那张惊若天人的脸，不甚明晰。

沈沐昕缓缓在我面前蹲下，沉声道：“迟儿，也许你并不愿接受，但我肯定，慕容瑜，必定尚在人间。”

我仍无法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怔怔道：“可，可他明明身中剧毒，没有你的解药，他……”

沈沐昕的面容平静如昔，所说的每一字却狠狠敲在我的心上，一下一下，生生震碎我的心。

“前日我察看了药箱，发现解药少了一粒，也许，是为容儿所盗，也许……”

我却惨笑如花，接过他的话，“也许，没有也许。”

瞥见我满心失落的脸，沈沐昕眼中滑过一丝怜惜，负手叹气道：“迟儿，无论真相如何，他们要针对，要对付的人，始终只是我。我虽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说，慕容瑜对你，看来并不像是在做戏。无论他做了些什么，对你的心意总是真的。旁的，你便是猜着几分，也只当不知道吧。一个女子，太过聪明反而容易误了自己的幸福。”

看着这一刻的他，白衣翩扬，墨发簪带，光华绝代，却是半世坎坷。我不由想起丽妃的背弃，慕容晴此刻的身不由己，婉婉的过世，我的变心移情，他如今倒成了一个光杆的将军，孤立无援，不见丝毫的喜悦，透着一股淡淡的萧索和孤寂。

“迟儿，我知道，没有了解药，你已不会跟我走。而这一场赌局，我既已下注，离开或是留下，已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你且放心，便是你毁约无法随我归隐，但答应了你的事情，沈沐昕绝不食言。若我和他真有兵戎相见的那日，我……我会妥善处理，定不会令你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我知道，即便他在此事上有所负你，你会恼他怨他，可却不会令你对他的心意有所转移。”

“沐昕，我……”

轻然转身，墨瞳里含着淡蓝的忧郁，似已洞悉了我想要说的话，将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微笑的眉眼彷佛清晨嫩叶上的露水般晶莹，“什么都不要说了，正因为懂你，所以才选择了不责怪。迟儿，你看眼前的这一切是多么安静祥和，多么的美。可你知道么？沈沐昕这一生，最美的场景就是遇见你。遇见你，沐昕今生无悔。”

初见时的美好，在这一刻清晰浮上心头，没有丝毫犹豫，我也含泪道：“沐昕，墨迟亦如是。”

男子的面容因着氤氲的水汽变得模糊起来，只听得他连连笑语：“得迟儿一语，沈沐昕今生无憾，足矣。”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却不知，这一场相识，是谁辜负了谁？

望着男子决然离去的身影，我的泪潸然而下，无语凝噎。

·

沿路走回崇华宫，不想却在宫门口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冷眸而望，“你怎么还在这儿？”

荣嫔福身，一脸的恭敬讨好之色，“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我只轻轻扫袖，淡然道：“起罢，近来先皇驾崩，内忧外患，荣嫔妹妹若是没事便回你自己的寝宫好生待着。这儿，有本宫一人守着足矣。”

若寻常人见我这般冷漠的神色，应当就识相转身离去了，可这荣嫔却并不离去，谨慎地望一望左右，对我低声道：“娘娘，臣妾要有事向娘娘禀报。”

想起初时她对我的有意刁难，对丽妃的趋炎附势，再到此刻的迫切讨好嘴脸，整个一墙头草。我只觉满心厌恶，“有什么事，改日再说罢。本宫乏了，想进去歇一会儿，你回去罢。”

偏得这个荣嫔那般不识人脸色，越到我面前拦下我急急，道：“皇后娘娘，此事或许事关家国社稷，是……与平晋侯有关。”

我生生按下心中的不满，望她半响，见她并不一丝慌张，才道：“你随本宫来。”

荣嫔面色一喜，忙答：“是，臣妾遵命。”

当下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进了崇华宫的偏殿。

我停一停步子，不顾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只看向门口的丹碧，冷声吩咐：“本宫与荣嫔有要事要谈，你带着宫人们远远避开，谁也不许放过来打扰，听明白了么？”

丹碧跟随我多年，见我这般神色，自知此事非同小可，忙答应道：“是，奴婢晓得如何做，请娘娘放心。”

我这才宽了心，睨了身后满脸堆笑的荣嫔一眼，举步踏了进去。

见我落座，荣嫔忙过来为我奉茶，讨好地笑：“娘娘，请用茶。”

我望着她，半响不吭声，见她似乎有些撑不住笑脸了，才慢悠悠接过那茶，掀开茶帽闻了闻，却并不喝，而是顺手搁下。

荣嫔见我如此，一时之间倒有些捉摸不透我的心思，遂小心翼翼问：“娘娘为何不喝？可是嫌臣妾的手艺不好？要不臣妾再替您去……”

我悠悠道：“不必了，荣嫔妹妹与本宫是旧识。昔日本宫初初入宫，可未少受妹妹的照拂，如今这般被妹妹尽心伺候着，本宫可不敢当。再者，先皇生前，对妹妹亦颇为宠爱，本宫怎可太过为难了妹妹？只不过，因着怕先皇在地下寂寞，本宫倒觉得妹妹可以陪伴先皇于地下。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荣嫔倒也不笨，当即煞白着脸，跪下道：“臣妾知罪，从前胆大妄为，有眼不识泰山，竟对娘娘多有不周得罪之处，还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且原谅了臣妾罢。娘娘，臣妾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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