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卡尔几乎是把什么好话都说尽了，维多利亚却依旧是不依不饶——要知道她还有一件礼物没好意思送呢，要是连这些她用雷亚就能买到的见面礼都不收，那还谈什么和他们亲近起来，成为他们重视的家人？

　　这可是给他们婚礼随的份子钱啊，是打榜刷礼物，可不能不收哇！

　　于是维多利亚这回出奇的强硬，但很明显双方的心思不在一个频道上——维多利亚是想和他们亲近一点，远道而来随个礼；

　　但沃尔登一家觉得这是王室拉拢卡尔的招数，都是糖衣炮弹。

　　这场拉锯战远比卡尔前世过年时的压岁钱纷争来得更激烈，因为压岁钱，那是一方不想给但不得不给，另一方真想要却不得不推。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心知肚明，大家走个过场，互相留个慷慨和懂事的印象罢了。

　　但眼下，这是维多利亚非要给，卡尔他们非不要。

　　合法萝莉可爱的小脸上，都要急眼了，卡尔看她的红瞳已经渐渐水光潋滟，浮起一层水雾，好像他再拒绝一句，她马上就要“哇”得一声坐地上哭出来了……

　　卡尔他们还是没要——你哭吧，你哭我们哄你，但真不能收。

　　但好在拉锯战僵持了不久，就在卡尔都快黔驴技穷，打算直接求这小姑奶奶把礼物收回去之前，阿莱耶先生及时来救场了。

　　老管家在会客厅外站了老半天，发现自家老爷少爷大小姐实在快没辙了，于是赶紧哐哐敲起房门，客气地在门外大喊了好几句——吃饭了吃饭了。

　　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有什么事不能等吃饱了再说？

　　阿莱耶先生还是非常会来事的，用很礼貌的方式终止了这场望不到头的拉锯，替他的老爷少爷大小姐解了围。

　　不过维多利亚坐上桌才发现，正餐没好呢，只有开胃菜。

　　呜…被骗惹！

　　可事已至此，维多利亚其实也明白了卡尔他们的顾虑，眼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暂时收回礼物，吞下这个出师不利。

　　但是合法活泼小萝莉既然能被称作“娇蛮公主”，她的心态和韧性自然不是盖的。

　　不就失利一回吗？

　　想想前朝诺德曼王室那会，大臣们劝进摄政，人家还要辞让三回呢！

　　于是等菜上齐了，维多利亚立刻像个没事人似的，仿佛刚才急眼到面红耳赤眸泛水雾的不是她，开开心心干起饭了，还连连给卡尔他们介绍御厨的哪道菜她最爱吃。

　　这心态调整速度，令卡尔开了眼了。

　　她甚至还嫌今天御厨们发挥的不好，派女佣去取她的开胃秘方了。

　　一瓶特制辣椒酱。

　　公主一个人在她的餐盘里加了小半瓶，那鲜红的颜色看着都胃疼，而她吃得可香了，小巧圆润的唇吃得油光发亮，还一个劲让卡尔他们也都试试，一口一个“不辣真不辣，香的！”

　　面对维多利亚的盛情难却，菲莉丝也好奇地加了一点。

　　吃下一小口沾着特制酱料的牛排后，菲莉丝动用了她十多年纵横社交场的演技，在公主期待的目光中优雅赞美道——非常美味。

　　心里却想的是你这小孩骗鬼呢，不辣？

　　菲莉丝觉得自己舌头已经失去知觉了，而她只是吃了一小口。

　　接下来她就不敢说话了，怕大舌头。

　　真不知道维多利亚怎么吃进去的，她的胃和口腔难道没有痛觉神经吗？

　　卡尔一看爱人这样子，就知道公主那“开胃秘方”绝非她说的不辣。这就跟他前世那种“加一队吧，我们都不会打”，以及“真不能喝，一口就倒”差不多。

　　当然，维多利亚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毕竟人和人的口味确实区别很大。

　　于是他赶紧自己跑去厨房帮忙倒了一杯牛奶，让自己妻子喝了解辣。

　　嗯，维多利亚公主嗜辣，也算个小情报。

　　若真想来我家做客，以后有机会的话请你吃涮火锅吧。

　　其实明斯特人挺能吃辣的，毕竟地处北境，冬天极冷，辣椒和烈酒是大众阶层在严冬时的生活必需品，但是吧……

　　你盖不住维多利亚这瓶辣椒酱，里面还加了魔鬼椒。

　　藏在影子里的影卫爱娜悄悄笑了——她就知道小主肯定会邀请他们尝一尝这份特色。

　　连能吃辣的明斯特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南方口味清淡的纽伦人呢？

　　所以公主始终是独自用餐的，哪怕赴宴或者和哥哥妹妹一块用餐，也要事后自己开小灶。

　　因为她说那些玩意根本没味儿，嚼蜡似的。

　　爱娜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她被选为影卫预备人，和维多利亚刚开始相处的那段日子。

　　每天吃饭像上刑，爱娜还以为小主是坏心眼，故意为难她不让她吃饱饭……

　　但其实不是的，小主根本没那些个心眼——想为难人就直接搂袖子莽了，哪用这么暗戳戳的。

　　所以曾经爱娜不敢说，维多利亚看不出来，然后爱娜还得一边痛苦面具一边笑着说“小主，这饭真香。”

　　然后维多利亚就开心地招呼女佣，“快，再来一碗！算了，全都端来吧！”

　　于是爱娜就练出来了。

　　后来她不止一次感谢那段日子，因为这让她的胃口锻炼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几乎什么都能硬着头皮吃下去，而这也帮助她在影卫毕业仪式，那场七天六夜的生存游戏中活了下来。

　　所以到目前为止，爱娜是唯一一个真正能和维多利亚一起吃饭的人。

　　从小到大。

　　维多利亚，她有耀眼的红发，炽热的红瞳，但那甜美热情的皮囊下，她的心始终都是孤独的，无论做什么都不被理解，哪怕做善事都要面对不屑，面对流言和曲解。

　　但她的影子会永远陪着她，影子永远只属于她。

　　影卫和小主可以分享一切。

　　爱娜不会让维多利亚一个人，哪怕是吃饭的口味。

　　就算孤独不被理解，也是两个人一起。

　　即使双双赴死，还有两个紧贴的灵魂，共渡彼岸。

　　……

　　一顿美味丰盛的午餐后，维多利亚正准备再给卡尔和菲莉丝塞一次礼物，好让他们早点把这谦让三次的流程走完了，然后她就能在成为他们家人的愿望之路上更进一步了。

　　但她突然又想到——爱娜还没吃饭呢！

　　所以维多利亚还是提出要先休息一会，下午再一同出发去参观赫尔墨斯公司。伯爵三人自然是一口应下。

　　于是公主独自回了她的卧房，而之后，几名女仆娴熟地又端了一份同样的午餐送到了维多利亚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随后直接离开，毫不多做停留。

　　女仆们都很清楚，公主殿下如果是和外人共同用餐的话，那么餐后还需要加餐一顿。

　　而殿下的卧室是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女仆都不可以，她们只有在殿下允许的时候才可以进去收拾房间。

　　所以可想而知，维多利亚殿下有怪癖，或是殿下在私自豢养面首，不守贞洁，不知礼义廉耻……

　　曾经诸如此类的各种难听流言，传播与发酵，自然和一些女仆不无关系。

　　于是维多利亚公主本就不好的名声，她那不学无术、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的形象又生动鲜活了许多。

　　但后来也有女仆发现了不对劲——曾在背后议论过殿下的女仆，没几天就消失了。

　　对，是消失，好像她们从未存在过，只活在相处过的同事们共同编织的虚假回忆里，而除了回忆，这世上已再也没有她们存在过的痕迹。

　　于是后来，服侍公主的女仆们都学乖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假装看不到听不见，更是不敢议论半个字，生怕某天自己也成为消失的一员。

　　所以她们还活着，活到现在。

　　只要保持缄默，那就能一直在公主身边平安无事地工作，而且待遇还不错。

　　不是没人想过是维多利亚殿下通过某种方式知晓了大嘴巴的女仆，又暗中找人解决掉了她们……

　　但是想过又能如何？去揭发吗？

　　女仆揭发长公主？

　　她们清楚，或许对于其他造谣的人，公主还会顾忌对方的身份和家族，但对于为王室卖命的女仆……

　　《维德律法》第一条写的很清楚——人生而平等。

　　但是平等，也分三六九等。

　　所有人都知道，律法不曾记录的这条潜规则，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运作方式和底层逻辑。

　　王室的佣人们都是签了卖身契被卖进王室的，严格来说属于王室的私有财产之一，她们终生不得离开王室，因为她们总能轻易接触到太多隐秘。

　　而被卖掉的一生中，是否还能继续享受活着的权利，只取决于买家给不给你。

　　好在克伦特王室明显好过前朝的诺德曼家，当今王室成员在大多数时候为人都还不错，不会像处置东西一样处置下人，而是有比外界更好的薪资待遇和福利制度，每个月还能调休三天，可以请病假，生日还会得到礼物。

　　而维多利亚这里的待遇还要更好上一些——给殿下工作，每个月能休息六天，薪水也是给得最多的，平时还不是很忙，长公主也不会对她们呼来喝去，故意刁难。

　　所以爱娜在每次处理那些大嘴巴的女仆时，都会给她们留下比死亡更可怕的记忆。

　　维多利亚已如此善待你们，你们非但不领情，反而忘恩负义地议论她，为她背负的虚假流言上再添一份重量，似生怕压不垮她。

　　那么，我该如何回敬你们的不义？

　　以痛苦、以死亡、以鲜血淋漓。

　　当然，爱娜做过的一切，维多利亚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爱娜不想再让她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困扰了，她应该被善待、应该快乐无忧无虑、应该得到幸福才对。

　　她分明比谁都值得。

　　而她比谁都爱她。

　　所以海勒阁下，小主想与您交朋友，想成为您的家人，这是小主十七年来第一次有的想法。

　　从两年前的沃尔登伯爵，到两年后的您和菲莉丝小姐，你们一家，对于小主而言实在是过于特别。

　　你们让小主看到了逃离纽伦的是非、获得真正幸福的可能性。

　　希望你们值得小主的信任，希望你们的确是小主认为的那种特殊存在。

　　那样的话……

　　所以，小主的见面礼，以及她那份不愿拿出手的真正的礼物，我会希望你们能自愿收下。

　　我会让你们收下。

　　而在那之后，诸位，尤其是海勒阁下您，也是要回礼才行的，这是礼节不是吗？

　　而且小主真正的礼物是那般贵重，诸位的回礼也不能轻待了才是。

　　所以我会如您的愿，见您一面，海勒阁下。

　　何况您已经知晓我的存在，并和我问好了不是吗？

　　我很期待，同为控影人，您对于阴影的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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