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别装了行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过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吗？

  “我爸活得好好的，你却骗我说他死了，你知道就因为你这一句话我小时候吃过多少亏吗？你明白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就像房子没有支柱，雨伞没有骨架，在这个社会生存会有多艰难吗？

  “就因为你的自私，你的固执，你想赢过我爸，把我当作惩罚他的工具，你不允许他来看我，也不让我知道我还有个爸爸。

  “你说说你，既然你没本事，当初离婚时你何必跟我爸争我的抚养权呢？你还自诩是我的亲妈，怎么就不肯为我着想？我爸那么有钱，住那么好的房子，开上百万的车，公司那么多员工，我原本是富二代的命，却被你欺骗了二十年。

  “你不配做我的妈妈！往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我恨你！”

  煎饼狗子怀着满腔悲愤对张蕙吼出这些话，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尖刀，是利剑，插进张蕙的心里，伤得她体无完肤。

  这是她一生当中最难受的时刻。

  哪怕是挺着大肚子被郭滔打到头破血流；哪怕是被城管强行收缴小推车，她背着孩子在城管大队哭求还车；哪怕是医生宣布她得了绝症，只剩三个月的寿命……都没有这一刻来得痛。

  一时间，她感到视线模糊，想辩解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双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久久喘不过气。

  “你又要开始演戏了吗？真是死性不改。”煎饼狗子鄙视地摇了摇头，转身便走了。

  ……

  说到这里，煎饼狗子狂扇自己三个耳光，大声哭了起来。

  “我他妈不是人，是畜生！那时候我妈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她为了不影响我学习，才故意瞒着我。

  “她来学校找我的那次，是她唯一一次出远门，她希望我能陪她逛一逛我学习生活的校园，就这么一点小心愿，我都没有满足她。

  “她真是个傻妈妈，傻女人！……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我的学校吗？”说到这里他停顿了。

  【是去跟你告别的，她叮嘱你的那些话听着就很像一个弥留之际的人说的。】

  【哎，我就猜到她应该是得了重病，不然不会说那些伤感的话。】

  【你真的好浑蛋，怎么能对妈妈说那么混账的话？就算她用“你爸死了”这种话去骗你，可她到底把你养大了，这份恩情你不能视而不见。】

  【你妈含辛茹苦养你二十多年，你爸不过带你吃了几次饭，给你买了几身衣裳，你就忘了你妈对你的好，转而投奔你爸爸，你可真是白眼狼。】

  【所以你妈为啥突然去学校找你？如果是想见你，她完全可以把你叫回家，她都生病了还这么折腾干啥？】

  煎饼狗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控制住了满腹的悲伤。

  “后来我从辅导员那里得知，她之所以去学校，一是想看看我，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去拜托辅导员给我安排一份暑假工作，好让我暑假不要回家，这样就不会发现她去世了。”

  煎饼狗子还是败给了悔恨和悲痛，他的声音彻底变了形，十分吃力地才把这两句话挤出了喉咙。

  此话一出，镜头前的看客们都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评论区顿时陷入沉默。

  当时，张蕙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医生说要是做化疗，她最多还能活一年，费用在二十万左右；但如果做保守治疗，她最多还能活三个月，费用只需要几千块钱。

  她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就做出了决定，她选择保守治疗。

  二十万是她手里全部的积蓄，与其在医院打水漂，不如留给儿子。

  她处理好手上所有的事务后，便思索如何安排身后事，首要一点便是要尽可能长时间地瞒着儿子。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二十年，她突然离世，对儿子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不希望影响儿子读书，也不希望儿子觉得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想到儿子，她心里便十分不舍。

  于是她鼓足勇气踏上了去远方见儿子的火车。

  到了学校，她先找到儿子班上的辅导员，情真意切地说明了缘由，请求学校给儿子安排一份暑假工作，让他暑假不要回家去。

  “我们尊重您的意思，也会按照您的要求给郭小强同学安排暑假工，但您病重的事情，最好让小强知道，如果他没有见到您最后一面，那会是一辈子的遗憾。”辅导员红着眼眶说。

  张蕙默然点头，强颜欢笑道：“所以我这不是来见他了嘛，我就在这里见他最后一面。”

  辅导员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别无他法，只能假装没事似的，笑盈盈地把煎饼狗子郭小强叫到办公室来，跟他母亲见上最后一面。

  【兄弟，你真的……我都不知该怎么骂你才好，现在你后悔了吧？你妈不远千里来见你最后一面，你不陪她也就算了，还说那么多伤人的话，你真是大不孝！】

  【我要是辅导员，知道你就是这么对你妈的，我肯定要狠狠批斗你，太不像话了！】

  【你爸呢？后来对你好吗？值得你背叛你妈吗？】

  【他爸肯定对他不好，我压根不相信是他妈阻扰他爸看孩子，他爸既然是成功人士，对付他妈一个无权无势的底层人有的是办法，不可能二十年见不到孩子，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然后呢？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妈过世的？】

  【我也是单亲妈妈，也是一个儿子，他爸从来没来看过他，可我儿子还是说，他长大以后要去找爸爸，真是气死我了，感觉自己的付出都打了水漂。】

  【所以我都劝女人离婚不要孩子，你再怎么付出，孩子长大后还是要去找爸爸，何必辛辛苦苦帮别人养孩子，留着钱自己花不香吗！】

  公屏上的讨论越发激烈起来，其中一半人在谈论“女人离婚该不该要孩子”，一半人在骂煎饼狗子太没有良心。

  看到大家在骂自己，煎饼狗子一点不生气，也不辩解，反而被骂被批评，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

  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因他做错事而狠狠训诫他的人，已经去天堂了。

  张蕙是在医院死的，死的前几天她便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不愿死在家里，怕让房子折了价，以后儿子要卖房时不好卖。

  死的那天，她给心心念念的儿子挂了一个视频通话，想看他最后一眼。

  自从上次在火车站广场儿子对她破口大骂，她便知道儿子是被郭滔骗了。回到家里后，她给儿子发了很多消息，解释当年的情况。

  “儿子你误会妈妈了，你爸爸当时跟我争你的抚养权并不是因为爱你，而是为了逼我放弃财产分割。”

  “他从来没有主动来看过你，也没有联系过我要看你，自从离婚后，他就消失了。”

  “儿啊，你是妈妈用生命换来的小宝贝，妈妈怎么忍心让你被一个不负责的男人带走？”

  “小强，你收到妈妈的消息了吗？你能回复妈妈一句吗？”

  张蕙不会拼音打字，她是用右手食指一个字一个字在手机屏幕上写出来的。她泣血涟如地发给煎饼狗子的信息，不但没能唤起他的理性思考，反而对母亲越发嫌弃和反感。

  在张蕙连续发了五天信息后，他终于爆发了。

  “你不要再给我发骚扰信息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我爸是个有能耐的好男人，他对我非常好，他给我的是你卖一辈子煎饼也给不了的。我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我爸对我好，后妈对我也好，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张蕙好不容易等来儿子的回信，激动得手都颤抖了，点开微信如饥似渴地读起来，可读到第二个“不”字时她的心就凉了下来。

  读完整段信息，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了过去，直到妹妹张兰来看她才发现她已经躺在地板上昏睡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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