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踏着黄泉登上镇幽山。

    山顶幽幽渺渺，气氛有几分压抑沉寂，满山尽是枯树，静的可怕，妖风吹过树枝发出凄惨之声，好似入了幽冥之地。

    尤其镇幽山外悬浮缠绕的黄泉河，更平添几分诡异。

    山顶分明是正正经经的建筑，在这气氛和光线下，就显得好似黄泉地府阎王殿一般。

    黄泉天梯落在“阎王殿”前便退去了，苏禾看着殿门拱手道：“在下苏禾，不知哪位道友唤我前来？”

    以前见人时不时还得唤一声前辈，从今往后——他才是前辈！

    苏禾感受着眉心多出来的一道符文，就像古静斋佛子有身份印记一般。

    从道祖所在空间出来，苏禾眉心便多了一枚符文，这符文甚是霸道，一出现便直接将佛子印记吞噬——不是抹去了，苏禾若需要显露佛子印记，这印记自己便能幻化成佛子印记。平素里却是道祖弟子的象征。

    若苏禾展示出这印记，谁看到也知道苏禾乃道祖亲传，诸天万界唯四之一，绝无假冒可能！

    道祖弟子，除了道祖与师兄师姐，所有人都是晚辈——包括泰祖、冥祖在内。

    说起来，纪妃雪还得叫他一声叔了。

    莫名有点儿小激动……

    苏禾问了一声，许久大殿中一个仿佛九幽之下的声音传来：“进…来！”

    声音并不难听，甚至甚是动听，却不知为何落在身上，总觉得……幽冷！

    冰冷、清冷都不足以描述，真的只有幽冷才能形容。

    里面是个女子。

    苏禾整理衣衫，敲敲门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能一直留在镇幽山顶，却不被归望山知晓，不知是何等存在了，礼数当周全。

    推门而入，一阵冰雪扑面而来。连苏禾都打了个冷颤，向内看去一片幽冰。

    只有这两个字组词才能形容苏禾面前的景象。

    门窗、地板、石柱……所有一切全部冰封，但这冰泛着幽幽紫色，给人冰冷压抑的感觉。

    向前看去，就见冰封王座上，一位女子静静坐着。

    不知坐了多久，身体都与冰同化，极其艰难的才将目光下移，落在苏禾身上。

    苏禾呼吸一紧，蓦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王座上女子，呼吸粗了起来。

    “白音！”他叫着。

    座上女子虽一身紫衣，气质与白音截然不同，却分明长着白音像貌。

    这个时代白灵还远远没有出世，那就只能是白音。

    苏禾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却又生生定住身形，随后凝眉。

    “不…上来了？”座上女子看着他，眼中冰冷目光缓缓融化，化作疑惑。

    她应是太久不曾与人交流，说话有几分生疏。

    苏禾皱着眉头，看着她：“你不是白音，你是谁？”

    “白音？”女子疑惑一声，眼神迷离在竭力思索什么，许久之后才回神过来，眉心一道光芒射出来，落在厅堂上化作一道回溯画面。

    画面中是这座被冰封的大殿，幽冰万古不变。

    冰冻一切，静的可怕。

    从拍摄角度来看，是从王座视线拍的。

    景色一成不变，苏禾耐心等着。画面中不知多久，殿门突然被人一撞，颤抖一下，随即恢复。

    但紧接着又连续撞击几下，轰然打开，门外却没有身影，许久过去，似乎确信屋中没有危险，一颗脑袋才探了进来，左右看了看，随即一道百灵鸟般灵活的身影闪了进来。

    衣袖一挥便关了殿门。

    一进来就拍着胸口，拍的骄傲乱颤：“吓死了，吓死了。还以为冥王会留下什么可怕手段，原来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件冥王神器？”

    她自言自语着，口中念叨着吓死了，可表情却没半点儿害怕模样，反而很失落的样子，似乎没看到冥王手段，甚是遗憾。

    “喂！”那女子向着拍摄方向叫道：“你还活着不？活着就吱个声？”

    许久王座上传来一个声音：“吱——”

    女子一愣，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大笑那种，直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笑的花枝招展，笑的沉甸乱颤，才抹着眼泪道：“不好不好，自从把存在分给那家伙一半，笑点都低了，什么都能笑好久。”

    她看着王座，道：“凭这个笑话，应该奖你一只当扈吃，可惜你是神器，吃不了啊！”

    女子颇为遗憾，歪着头想了半晌，又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样！等你凝聚器灵，或者修出人身，就出去找我，找不到就随便逮个人打听，提我白音名字定然好使，比你主人名字还好使，这时代知道她的人可不多了。”

    女子一脸骄傲又一脸感慨，表情变换间美的让人心惊胆颤。

    不是白音又是谁来？

    又看到这妮子，哪怕只是回溯，也让苏禾嘴角弯了起来。

    回溯画面镜头偏转，不再以王座为视觉，而是挂在大殿横梁上，向下拍摄，大殿内情景一览无余。

    王座上，并非被冰封的女子，而是一团光华，就像一个鸟窝一般。

    白音绕着它转了几圈，皱眉问道：“怎没有冥王气息？堂堂冥王真的消散了？”

    “喂！”白音戳了戳王座上鸟窝：“你有法子联系到冥王么？”

    王座上光华旋转，半晌才回复了一声：“吱！”

    “笨？”白音疑惑。

    满脸这玩意儿竟真的没灵智，只会吱声的模样。

    白音那张脸便如会说话一般，都不需要传音，看一眼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堂堂冥王，炼器手法这么差劲？

    白音挑着指头，检查鸟巢光华，眉头渐渐皱起来了。口中哼了一声，眼中有不服显露。

    “明明可以唤出冥王残留意志，但本仙尊却不够格？仙尊都不够资格，你要造反么？道祖亲来，你才肯出来？”

    “连这破东西也炼到极致了，想改都改不掉，这玩意儿怎么加点灵智进去？”

    冥王造物时将实用点到了极致，智商是一点儿没给，只能后天慢慢磨出来，那是滴水功夫，几千万年都不见的有用。

    便是上亿年，石头依旧是石头。

    白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我帮你一把嘞？帮你改个外形，让你拥有全天下最具智慧的外貌，如此这般必能助你早凝灵智！”

    她说到做到，伸出青葱玉指在那鸟巢上一点，鸟巢光华蠕动，水流一般凝聚起来，一点一点的化作人形。

    一位绝色女子，倾国倾城地落在王座上，很可惜凝聚出来就穿着完整衣衫。

    白音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相貌，满意的点点头，绕着转了两圈，随后想到什么，脸上升起一抹紧张：“喂喂，告诉你！你不许顶着我的模样乱来，日后若是碰到一个猥琐的小贼，那是头可以变成人身的龙龟，不许勾搭他，更不许被他勾搭，他是我的！”

    说完了，好像还不放心，小拳头一挥：“敢乱来，打你。”

    说着说着，白音目光就变了，连声音都变了——“要不你乱来一下？想想很好玩的样子。”

    回溯到这里便噗一声散开，苏禾看向王座上女子：“没了？”

    那女子沉默许久，艰难道：“不…勾搭你！”

    苏禾：“……”

    “那你唤我上来做什么？”总不能就为了告诉他，不勾搭他吧？

    女子沉默片刻：“主人…见你。”

    主人？冥王？

    “二师姐？”她称呼好生简单，名字和称号是同一个。

    “我在。”苏禾刚疑惑出声，王座上女子气质已经彻底改变，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幽冷，幽冷中带着空明。

    女子身上坚冰缓缓融化，露出完美身材，低头审视着苏禾，片刻开口说话：“未至甲子，开天三重，可开四重。修行略慢。”

    苏禾：“……”

    怎么这些个存在都觉得他修行慢？除他之外，哪个不足甲子就到了随时能开四重天的地步？

    苏禾苦笑一声：“师姐唤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大约是大能见多了，纪妃雪有仙尊气息，却整天化作龙身盘在他身上调戏她。白音实打实的仙尊，但苏禾一直拉着手，还能调戏一下。

    澹台也差不多。

    泰祖更强一些，但那是个老顽童，在苏禾面前更甚少摆出老祖架子。

    慢慢磨练过来，便是面对冥王一身威压，苏禾也能无所谓了。

    冥王眼中闪过一抹欣赏，道：“你既敲得登仙鼓九响，又见师尊灵宝，便是我之幺弟。师尊不知所踪，师兄不在，师弟转世，我既有一道神念于此，自该见你一见。”

    苏禾笑了笑，拱手行礼：“多谢师姐，不过见我不会对师姐神念造成损耗吧？”

    这些存在留下神念，皆有后手安排，未至时候，一点损伤都可能引得满盘皆输。

    冥王摇头：“无妨！”

    便只是一道神念，也非凡人能比，远的不说，斩杀此刻的苏禾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她看着苏禾，声音幽冷如旧：“既入师门，你可在玄庭、镇幽或者归望山修行，我们会为你开所有禁制，亦或者你此刻便可升起自己的山。”

    她眼中一抹星辰落在苏禾眼中，道祖弟子该有的特权，全部传了过来。

    代师传徒，或许才是她醒来根本原因。

    “不过——”冥王继续道：“若此刻升起你的山，该承担的责任，便也要一并担着。我建议你开天五重升山不迟。”

    道祖弟子，自然不只是名声与便利，所担也是托天的重任。

    见苏禾要说话，她抬起手来打住苏禾话头：“不升山不会告诉你任何事，升起山诸天万界，任何事情你都可知晓。你无需着急做决定，回到你的时间再做决定不迟。”

    开天五重而已，若肯努力用不了多久便可达到。

    苏禾深吸口气：“那没事了。”

    冥王……知道他不属于这个时间！！

    只看一眼便看出来了么？冥王是仙尊，还是超越仙尊的存在？

    应该还是仙尊。

    冥王点点头：“外界准备仪式，至少也要十余天，迎来送往浪费时间，你便在我这儿修行，这十日我监督你，内世界提升至极致。”

    苏禾：“？？？”

    囚禁我十天？那我不白敲鼓了？我拜师为的什么？

    “敢问师姐，什么仪式？”

    冥王看他一眼，道：“师尊不在，虽不能举行拜师仪式，但总要祷天告地。”

    哪怕时代变迁，有些东西还是变不了，虽不曾与这个时代归望山弟子联系，但想来规矩一般无二，告天地知晓，道祖收徒。

    “你不想在此？欲要去做迎来送往之事？”

    苏禾摇头，这个时代鬼才想接触那么多人，但大日食只有这一天，他静了片刻轻声道：“师姐，我有妻子现在玄庭山，要不我分出一道分身，去见见她？她此刻恐怕还在担心我。放心不影响本体修行。”

    冥王点头。

    她只是性子冷，经历又太多太多，看淡了所有。身份太高不需同人虚与委蛇，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玄庭山？何人？”此刻只是一道神念，不好肆意浪费传出去探索。

    苏禾分出领域分身，雪隐和隐匿符文用出，悄悄遁出大殿，飞出镇幽山，向玄庭飞去。

    大殿内苏禾本体笑道：“纪妃雪，唔…大师兄的…女儿。”

    冥王一眼看来，怪异瞅他一眼便不再说话，勾搭侄女，这种事儿只要师兄不打死他，她无所谓。

    青葱玉指向下一点，地面洞开一条隧道。

    “你可去地宫修行。”

    苏禾点头，又被人逼着修行了，这位师姐比现世纪妃雪和小姨还霸道。观其气质，应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绝对领导的地位，习惯性发号施令，不容置疑。

    苏禾走入地宫，又转头问道：“师姐，且问一句，你本体何在？”

    冥王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已死。”

    “何时复活？”

    “已被分尸无有复活之机。”

    苏禾面色一冷：“何人所为？”

    “我！”

    苏禾：“……”

    这是什么样的变态回答？

    还想再问，冥王已经凝眉，苏禾老老实实的转头，走入地宫。

    向下走去，顿时一脸愕然，这不是地宫，这是地狱！

    无需描述，此地乃是彻彻底底的地域风格，比苏禾到过的所有幽冥都要地狱，甚至油锅、钢锯、刀山，依旧历历在目。

    才入地宫，整个地狱世界便轰然压了过来，这是一个纯粹世界的镇压。

    内世界顷刻自动反击，世界之力好似大日一般向四方冲去，抵抗地狱的镇压。

    苏禾一声闷哼，脸色微微白了几分。

    内世界源石刹那间十倍消耗不止，难怪冥王要他十天内世界达到极限，这如同在刀林中习武，做不到便要被刀所伤。

    苏禾一样，内世界撑不住地狱压制，便要被镇压此处。

    苏禾敢肯定，他若真的被镇压，便是百年千年，冥王也不会网开一面捞他出去。

    那女人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关爱！

    苏禾咆哮一声，化作玄武形态，心底急叫一声：“蛤蟆！”

    翠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内世界，源石挥洒，帮助炼化。

    神情却有几分低落，挥洒源石的同时，眼中一片迷茫。

    苏禾瞥它一眼，没有多问。从敲登仙鼓开始，蛤蟆就不太正常，或许又想到什么东西了？

    它想说时，自然会说。不想说苏禾不会逼问。

    ……

    苏禾分身向着玄庭山飞去，飞去一半确信冥王没有窥探，身形一转飞向了归望山，直入分宝岩。

    分宝岩一切如故，似乎在他离开这些年并没有人进来，甚至连苦然和尚当初设下的阵法都还原模原样的留存着。

    苏禾心底略微安然一丝，脚不停歇迅速向分宝岩最下而去。一路畅通无阻。

    道祖真传印记，比泰祖给的令牌还要好使，一路冲入下方溶洞，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顺畅的让苏禾不敢相信，甚至有几分惴惴不安。

    直到再次看到水池上，存放道祖指骨之处，结界已经打开。

    大日食，封界自开。

    道祖指骨与龙龟一族至宝龟壳静静漂浮在水池上，相安无事，就似一对儿好邻居互不干扰。

    苏禾两手同时向前探去，一手抓指骨，一手抓龟壳同时捞了回来。

    两枚骰子滴溜溜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背后一个幽冷声音传来：“这便是你骗我的目的？”

    苏禾悚然一惊，陡然转头，就见冥王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

    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带任何感情，没有生气没有审视，只是静静看着他。

    苏禾看看手中指骨和龟壳。

    龟壳就在他手中，扑簌簌化作了两个。

    指骨上骰子碎了又重新凝聚，不断重复。就像当初落在卦象上一般无二。

    道主指骨不能复制，只能提升品质。

    苏禾苦笑一声，看向冥王：“师姐，如果我说。这是归望山当代道主默认，甚至怂恿的，师姐信么？”

    冥王瞥他一眼，声音幽冷依旧：“信。”

    没有道主默许，分宝岩怎会这般清冷，几乎所有守护全部屏蔽，连师尊指骨都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这里，不就是让人盗窃的么？

    但，那又如何？

    “你骗了我！”冥王看着苏禾，眼神依旧平静。

    区区分宝岩宝物，作为幺弟他若想要，全给他又如何？

    老三不会有意见。

    但他欺骗自家人，还是在第一次见面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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