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糖糖果果吃得正香的时候。

    隔壁院子里。

    张菊将隔壁的事儿听得一清二楚。

    昨天苏白家里发生的事，张菊稍微打听打听也就知道了。

    好家伙。

    原本还以为是上门找麻烦的，没想到最后居然变成了做生意？

    苏白那混小子，居然收购黄鳝？

    最关键的是，他兜里有钱！

    今天一大早苏白出门的时候，张菊就开始留意了。

    一大箩筐的黄鳝，苏白天还蒙蒙亮就推着去县城了。

    这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一回来，张菊就一直有意无意的隔着门缝，悄悄的往外瞧一瞧。

    也幸好苏白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张菊瞧清楚了，苏白那原本装的满满的箩筐里，可是半点黄鳝都没有了！

    这肯定是卖了啊！

    张菊这会儿是好奇又嫉妒。

    他苏白，一向村子里公认的混小子，怎么就发达起来了？

    而且，还是做生意！

    他有啥能耐做生意？

    不怕亏本啊？

    又是哪里来的资本？

    莫不是，老三那家伙，私下里偷偷藏了不少钱？

    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在张菊的脑袋里晃荡。

    这十二点多，大家伙儿在家休息，怕饿着难受，都是抓紧时间睡觉。

    独独他苏白。

    居然做饭吃！

    而且这香味，一闻就知道，肯定是有荤油！

    刚才那卖豆腐的在他院子里停了下来，苏白肯定又买了豆腐。

    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呢！

    豆腐。

    那可是真好吃。

    自从过年后，她就没吃到过了。

    要买的话，得五分钱一块，可不少钱呢！

    张菊又馋又妒忌。

    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响。

    是苏明权回来了。

    她眼睛一亮，赶紧回头去看。

    却见苏明权什么好吃的也没买，两手空空，看着就叫人泄气！

    “你不是去卖鞋子了么？怎么也不知道买点儿好吃的回来？家里都多久没吃过肉了？”

    张菊抱怨道：“跟着你这么多年，给你生儿子，还帮你养你爹娘，我有多辛苦？不吃肉，买块豆腐也舍不得！小气！”

    苏明权脸色阴沉沉的。

    他瞪了张菊一眼，而后猛地一把伸出手，往自己的怀里一拽。

    张菊就看见早上用麻绳捆好的两双黑色布鞋，又完完整整的被带了回来。

    她一愣。

    “咋了？没卖出去？卖贵了？”

    苏明权来了气。

    “什么卖贵了？压根就没人来问！”

    苏明权越说越来气。

    简直是太丢脸了！

    他站在农贸市场门前，身上挂着两双草鞋，愣是不好意思开口叫卖！

    这就算了。

    他寻思着。

    既然杨莲卖鞋都赚了这么多钱，想来这东西应该挺受欢迎才是。

    他就算不用叫卖，也会有人来买。

    然而。

    站了一上午。

    事实恰恰相反。

    居然连问都没人来问！

    他就这样站在农贸市场外，来来往往的泥腿子，都好奇的朝着自己瞧上两眼。

    这简直是将他的自尊摁在地上摩擦！

    苏明权一直都是生产队队长。

    高高在上惯了。

    哪里受得了这个？！

    当下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黑青着走了回来。

    “前两天不是刚刚吃了肉？嘴怎么这么馋？！多大岁数的人了？！”

    苏明权生气道：“你看你这做布鞋的手艺，那就是比不上弟妹，不然怎么一双都卖不出去？！”

    张菊被他这么一数落，顿时就来了气。

    “这鞋子可是你让我做着卖的，你还怪我手艺不好，人家问价都没问，你怎么不说是人家压根不想要呢？！我看啊！你就是被你那侄子给骗了！什么杨莲做生意，明明就是他自己做生意！”

    张菊当下一股脑，叭叭叭的就将苏白卖黄鳝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苏明权眉头一皱，有些狐疑，“真的？”

    “人家现在都挣了大钱，天天吃肉吃豆腐了！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瞧瞧！有本事儿数落我，你倒是有本事挣钱回来啊！”

    张菊也是个泼辣的主儿。

    苏明权气得伸手就像给她一耳巴子。

    但是，手才刚刚举起来呢，张菊就眼睛一红，尖叫着捂着脸，呜呜呜哭着朝着房子里跑去了。

    “爹，娘，你们看看，明权动手打人啦！”

    苏明权：“……”

    靠。

    他还没动手呢！

    几分钟后。

    就看见苏富贵和陈美娟气冲冲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大，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对媳妇动手了？！有话好好说，要是被金孙孙知道你们两动手，肯定被影响得念书都念不进去！”

    苏富贵这会儿心心念念的都只有那个金孙孙。

    听见苏富贵护着自己。

    张菊的腰杆也挺直了起来。

    “爸，我没动手！”

    苏明权冷着脸，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张菊顿时放声大哭。

    “爹，妈，我苦了一辈子，跟着明权，就没享过福！家里的钱全都给苏哲寄过去了，天天饿肚子，勒紧裤腰带，我不都是为了苏哲么！我馋啥了？馋一块豆腐怎么也不行了？”

    张菊边哭边捶胸口。

    苏富贵一听见自家金孙孙，当下心就软了。

    “哎呀，爹知道，知道！”

    说起苏哲，苏富贵顿时来了精神。

    “老大，老二那边的钱，还有你那姐姐的钱，都拿到了没有？”

    苏富贵板起脸，道：“这么些天了，我已经托人带了口信，这些钱都是要给苏哲念书的，可千万不能耽误啊！”

    提及儿子。

    苏明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

    “拿到了。”

    苏明权点点头，道：“不过，就是老三那边没反应，我去他家看了看，发现也没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苏富贵刚准备说话，张菊就迫不及待的插嘴。

    “爹，找不到老三也没关系，他儿子不是在这里么！您是不知道，这两天苏白开始做生意，挣了不少钱呢！天天大鱼大肉，您瞧瞧，我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也不是馋他那一口，吃不到也没啥，可是您可是他爷爷呀！也不见他端一点过来，这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要说挑拨离间。

    张菊绝对是一把好手。

    果不其然。

    他这话一说，苏富贵的脸色就逐渐难看了起来。

    “真有这事儿？”

    苏富贵沉着脸，问道。

    苏明权嘴唇动了动，想解释，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事儿自己不清楚，干脆就不说了。

    再说了。

    自己媳妇儿说的也不错。

    自己这些当叔叔婶婶的，吃不到那一口也没啥。

    可是爹娘好歹也是他苏白的爷爷奶奶！

    就在隔壁住着呢！

    自己悄悄吃一口好的，居然都不想着拿过来一口！

    太不孝了！

    苏富贵哼了一声。

    旋即对着苏明权道：“也不管这二混子做不做生意了，他手里有钱，那就该给咱们苏哲出点力，咱们老苏家，就指望苏哲出人头地了。”

    “这样，明权，你去找苏白那混小子要钱，就说我说的！他爹不在家，拿不出来，就该他拿！”

    苏明权闻言，还没说话呢，就见张菊喜滋滋的咧嘴笑了。

    “谢谢爹！你这么宠苏哲，他知道了，肯定高兴了，念书更有劲儿！”

    “到时候，等咱们苏哲出来工作了，吃公家饭，肯定第一个孝顺的就是爹和妈！”

    甜言蜜语，将老两口逗得高兴得不行。

    苏明权听了苏富贵这话，顿时也挺直了腰杆。

    也是。

    他们整个老苏家的希望就在他儿子苏哲身上。

    家家户户花点钱，供一个大学生，那不是应该的么！

    要是他们儿子女儿有出息，考上了大学，他也愿意出这钱！

    可惜，他们苏家，上大学的孩子，只有他儿子苏哲一个！

    想起苏哲。

    苏明权这一天的郁闷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他儿子，才是老苏家的希望！

    苏白再怎么做生意，又咋样？

    还不是得出钱供他儿子念书？

    …………………………

    下午。

    糖糖果果因为上午睡了觉后，下午精神一直都不错。

    刚刚吃完饭，陆陆续续就有人上门了。

    苏白也将自家的桌子收拾好，拿了一个盒子，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毛票。

    村民当然都是昨天送黄鳝过来的村民。

    手里也拿着昨天苏白亲自写的条子。

    “叔，进来吧！我给你结账！”

    看着门口几个探头朝着里面看了看却又没进来的几个同村，苏白笑着朗声喊了一句。

    当下。

    听见苏白这话。

    几人终于走了进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头的总算是开了口。

    “呐，这是欠条，苏白，你瞅瞅，我昨天抓了三斤的黄鳝，六毛钱一斤，你要给我一块八，对吧？”

    苏白也不含糊。

    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确认是自己的字迹后，苏白从自己面前的毛票里，点了一块八出来，递给了那人。

    钱到手。

    这人的心也总算是落回了胸腔里。

    他惊奇又震撼的看着苏白。

    喃喃道：“你还真给钱啊！”

    “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们抓黄鳝过来卖给我，我就给钱。”

    苏白笑着道。

    这下好了。

    钱到手了。

    真正的毛票。

    其余两人也赶紧拿着苏白打的欠条，拿到了钱。

    临走前又问苏白，还收不收黄鳝。

    “收！有多少收多少！”

    苏白笑着道。

    有了苏白这话，还有手里拿着的实打实的钱。

    三人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当下兴致冲冲的回去奔走相告，又带着自家的人，全都去田里抓黄鳝了。

    那玩意儿不好吃。

    但是。

    可以换钱啊！

    于是。

    得到风声的村民，当下哗啦啦的朝着苏白家涌了过来。

    一些是昨天卖给苏白黄鳝的村民，而更多的，则是过来看新鲜的。

    此刻。

    小院子里，村民们排着队领钱。

    “叔，你的两块四，拿好了啊！有黄鳝还可以卖给我，多少我都收！”

    “婶，这是你家虎子的钱，拿好了，点点清楚，虎子这事儿我对不住您，应该早点和你说的。”

    赵丽娟看着手里的一叠钱，当下又是高兴又是惭愧。

    “哎呀！小苏，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呢！这虎子，每天浪荡没事干，你居然还带着他一起挣钱，我之前还误会你了！真是让婶子怪不好意思的！”

    赵丽娟将毛票郑重其事收好，而后道：

    “我这就带着虎子去抓黄鳝，晚点还来卖给你！”

    说着带着自家孩子赶紧走了。

    自家田里黄鳝可多了。

    这要是去晚了，被别人抓没了，可就亏大了！

    此刻。

    外面一大群原本听见风声过来看热闹的，当下议论纷纷。

    “天，这还真给钱呢！那玩意，难吃又腥，居然六毛钱一斤！田里不是到处都是？我那田里，踩下去一脚都是！咱们赶紧回去抓点过来，卖点钱，补贴补贴家用也好啊！”

    “乖乖，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母猪上树我都不稀奇了，苏老三家的小儿子，居然开始做生意了！关键还真是实打实的做生意！啧！真是没想到！”

    “我先回去了啊！那帮东西，别把我田里的黄鳝抓完了！”

    “……”

    一群村民们，唧唧喳喳的扒拉在苏白小院子的墙头上。

    大家伙儿好奇的朝着小院子里看，当下又瞧见了好东西。

    “哎哟！那东西，是不是花生油渣饼啊？！”

    “哪儿呢？！哪儿有这东西？！我今年到现在都没买到几个，愁着呢！哪里有？！”

    “那板车上堆着的不是吗？油滋滋的，喷喷香，就是花生油渣饼，新鲜着呢！给猪吃最好不过了！”

    ……

    当下，有人扯着嗓子冲着院子里的苏白喊了一声。

    “哎！苏老三家的小儿子，你板车上的是不是花生油渣饼啊？”

    听见有人喊自己。

    苏白当下笑着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对，今天刚拉回来的，老价格，七分钱一斤，一块十斤重，叔，婶子，你们要不要？”

    好家伙。

    还真是！

    众人一听见居然有花生油渣饼卖，当下几个人就直接翻着墙院跳了进来。

    “哎！苏白，给我来两块饼子！家里的猪精个拉瘦，我正愁怎么给他贴贴膘呢！”

    “我来三块！这玩意儿真不好买！猪不吃肥了，咱们过年就剩瘦肉，卖都不好卖！”

    “我也要我也要！终于有买着了！”

    …………

    当下。

    一群人又一窝蜂地朝着那班车上放着的油渣饼涌了过去。

    苏白有些无奈。

    正准备喊这些人等自己忙空呢，就看见陆妙竹已经带着两个孩子，搬了一张小板凳，让两个孩子坐在板车的旁边，自己站着。

    她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一块饼子七毛钱，给了钱我给你们搬。”

    众人一看，顿时就乐了。

    感情这是人媳妇儿出来做生意呐！

    村里人，思想多多少少有些闭塞。

    虽然没说不买了，不过还是有几个半开玩笑调侃。

    “女人怎么能做生意，就应该下地干活带带孩子才行，一块饼子七毛钱，人家买多了，你算得清吗？”

    “就是！苏白媳妇儿，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苏老三儿子，你管不管啊？”

    ……

    苏白脸色微微一沉。

    他知道这些人没什么本质上的恶意。

    但是。

    他怕陆妙竹当真。

    只是。

    苏白显然低估了陆妙竹的忍耐力。

    她拉着两个孩子，就这么站在板车旁，眸光平静的看了一眼众人。

    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眸光平淡而认真。

    “各位叔婶子，别的事情我不好说，但是算账这种事我还是算得清的。”

    陆妙竹说着，眼神落在了人群里某个人身上。

    “赵叔，我刚下乡的时候，就是你带着改造的，你忘了？”

    经过这么一提醒。

    香樟村村民才想起来。

    陆妙竹，是个知青，文化人。

    还不等众人接话。

    陆妙竹又道：“如今时代变了，手册语录上都说，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妇女同志有什么不能做的？这油渣饼，我也能卖！”

    一番话。

    不卑不亢。

    一直紧张担心陆妙竹的苏白，只觉得眼前的陆妙竹，身上仿佛多了一丝曾经消失的骄傲和自信。

    简直叫人移不开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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