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咳咳……没事……扶我坐下……”元灵道人反手按住白泽，就着他的搀扶席地而坐。

方才他先是硬接了帝俊毁山的那一招，又以自身真元结成结界防止打斗外泄，结界崩毁之后受到反噬，认真说起来，他的情况比帝俊严重多了。

再打下去，就算有天道为盾，吃亏的也不会是帝俊。

帝俊不以战斗力成名，但他作为妖族之皇，若非实力服众也无法把那些桀骜不驯的妖族收拢旗下，如臂指使。

“圣人之下第一人”的名头被东皇得了，说不得是因为帝俊不常出手罢了。

真元在体内运行几个周天，伤势好得七七八八。白泽见他睁开眼，忙上前询问。元灵摆摆手，“我没有大碍，这么多年不动手，一把老骨头也不中用了。”

“老师别这么说，您不过是因为以身合道失了原本的修为……还好妖皇迷途知返没有执迷不悟。”

迷途知返？元灵叹息着摇头。

“难道不是吗？”白泽疑惑，若非老师及时赶到，帝俊岂会这么容易就退走？

当然不是，元灵苦笑。

这一场表面看来似乎是他占了上风，帝俊望妖皇令而却步。

实际上哪有那么简单？

妖皇重归天地之间，想要重塑妖族往日盛景必然要找到三样东西，一样是招妖幡，一样是妖皇令，最后一样则是伴生的本命灵宝河图洛书。

招妖幡和妖皇令都是上古先天灵宝，前者可左右妖族气运，掌控一族兴衰。后者则可号令万妖，凡有不从视同违逆天道。

这两者俱在妖皇手中，帝君手握伴生本命灵宝河图洛书，又有太阴星君常仪和东皇太一相助，才能坐稳了妖皇宝座，使得一干上古大妖在他治下服服帖帖不敢妄动。

这三样东西早在巫妖大战之时遗失，招妖幡和妖皇令下落不明，河图洛书曾经被转世为人的人皇伏羲得到，却只是昙花一现，在人皇归位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帝俊归来以后滞留地府，守在晏如身边，第一次与他正面相对是因为晏如，去找白泽也是为晏如，他便疏忽大意，高估了这份人情对帝俊的意义。

如今看来，他蛰伏未动恐怕与晏如并无多大关系，不过是以她为掩护，表面上为她搜寻残魂恢复记忆，让旁人放松了警惕，实际上却是暗中打探这三样东西的下落。

河图洛书不知流落何方，招妖幡和妖皇令当年却是被他亲手封印的，前者在南瞻部洲的不周山中，后者……元灵道人回头望了望昆仑遗脉，妖皇令就被封印在这里。

招妖幡关系妖族气运，而妖族气运系之妖皇，帝俊想找到并不难。

然而，妖皇令乃是大道所赐，是大道对统领妖族之人的认可，这个人可以是帝俊，也可以是别人。

妖皇令与帝俊之间的关系不像招妖幡那般紧密，帝俊也无法确切知道妖皇令的去向，否则之前不必借口陪同晏如，在南瞻部洲逗留了那么久。

便是今日，帝俊也未必真的有十成把握，可是，元灵道人一出现，这把握就真的变成了十成。

但是，偏偏元灵道人冒不起这个险，他不可能坐视帝俊拿走妖皇令，所以只能现身阻拦，而他一旦现身无论如何都必须走进这个陷阱。

说到底，帝俊才是稳赢不输的那一个。

今日只要元灵出现，他便能确认找对了地方，若元灵不出现便无人阻拦，他很有可能顺利取得妖皇令。

所以，怎么看元灵道人都必定是输家，无非输得多输得少而已。

白泽听了这一番解说之后胆战心惊，没想到一场看似简单粗暴的争斗背后妖皇竟算计如此之深，令人防不胜防，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除了输得惨就是输得更惨。

“老师，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可要通知天庭早做准备？”

元灵道人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暂且不必，帝俊如今意向不明，昊天处事尚不够沉稳，若是他掌不住，暗地里做些什么被帝俊知道，那就是授人以柄了。帝俊为人审慎，绝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对自己有利的机会。天庭那边如今时机未到，先瞒着吧。”而且，他总觉得帝俊还有其他打算。

“是，老师。”白泽应声，复又回身看了眼身后的山脉，眸中闪过一抹纠结，对着元灵道人欲言又止。

元灵道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开口之前就先摇了摇头，叹出长长一口气，语带沧桑，“非是我心狠，而是不得不为之。”

“可是……老师您也看到了，她的残魂对帝俊毫无用处，帝俊他根本不在乎。既然如此，何不把那一缕残魂取出来还给她？”白泽追问。

“你不懂……”

“不周山没有她的残魂，如今不还是好好的？帝俊并没有击毁不周山的封印。”白泽抢道，声音急促起来，甚至隐约透出质问的语气。

他说完才觉得自己僭越了，于是平复心情请罪道：“老师恕罪。”

元灵没有计较他的冒失，事实上今天与帝俊交手之时有一瞬间他也对自己的决定起了怀疑。

他把常仪的残魂融入妖皇令的封印之中，破除封印便等同于毁掉这一缕残魂。

常仪从月中化形，她的本体精魂独一无二，绝不可能用其他灵药仙草来修复，这一缕神魂一旦消散便是真的彻底消失，再无恢复的可能。

当初封印之时元灵存了私心，此举正是为了防备帝俊，却没想到帝俊竟然并不在乎，明知常仪的神魂就在封印之中依旧出手，半点不犹豫。

现如今，或许常仪的残魂对帝俊毫无威胁力，但是，封印已成，残魂融入其中，再想取出来岂是那么容易的？

若要取出残魂，势必要解除封印，封印一解，妖皇令明晃晃地暴露在天地之间。不止帝俊会发现，天地间但凡修为过得去的都会察觉。

妖皇令并非只能有妖皇一个主人。

到那时，天地之间为了争抢妖皇令也要再起屠戮。

事到如今，不是他不想取出那一缕残魂，而是不能。

白泽听完默然。

过了一会儿元灵道人才吩咐道：“不周山这段时间也不太平，你去那儿守着吧，若有异状再来通知我。”

“是。”白泽沉默地应了，沉默地起身，离开之前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老师，您当真不知道其余残魂的下落了吗？”

元灵道人闻言脸色微变，在白泽察觉之前恢复过来，语气寻常地答道：“自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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