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小武站在一旁嘴角抽了抽，想了想插嘴道：“小雪，要不然还是我来帮你吧。”

    段小武说着，弯腰凑到病床上邵明雪父亲面前，学着小雪的声音开口：“爸，我把你的挖掘机给卖了。”

    此话刚说完，床上邵明雪的父亲就有了反应，先是手指挣扎的更剧烈，胸口不断起伏，最后仿佛做了噩梦般缓缓睁开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忽然多了烈日下的阳光，以及周围繁杂的哭喊。

    邵刚躺在床上，双眼茫然的盯着屋顶，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到处都是黑暗，但偶尔能听见女儿跟他说话的声音，但声音很轻很小，更多的时候是周围一切仿佛虚无一般。

    一直到他睁开双眼，一些过往的记忆开始浮现。

    他记得他在修车，上次在工地干完活儿没多久，自己那台卡特挖掘机突然抛锚了，液压系统突然出现问题。

    因为他又在另一个工地签了个短期的活儿，时间紧迫，只能抓紧检修。

    那天天很黑，乌云密布，先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毛毛细雨。

    他那时候正站在大臂上，检查液压油管里是不是出了问题，他还打算排查完液压油管，就去看看液压泵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一不小心鞋子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顺着上头的大头冲下砸到了挖掘机上的某处。

    之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

    可他也不需要知道了。

    他猜到自己应该是陷入昏迷了，扭头看着站在一旁一直喊自己“老爸”的姑娘，孩子的刘海比他清醒的时候更长了。

    这说明他沉睡的时间不短了。

    “小武，阿贵，过来，给他们父女俩一点空间。”于大为伸手将两个孩子，从旁边拽了过来，跟着女大夫一起十分默契的站在了一旁。

    于大为心中也是感觉很庆幸，刚子这哥们命也算是挺大的了，这要不是身体底子好，估摸着当场撞击之下就得完犊子。

    “老爸？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雪呀？”邵明雪此时此刻有些紧张的伸出手，在老爸眼前不停的来回摇摆。

    原本她内心深处早已经对自家老爸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退学打零工的计划都已经做好了，可老爸突然醒了。

    这让她枯竭的心突然涌动出一股清流，就好像一个走在沙漠当中的人，眺望远方的时候又重新看到了绿洲。

    她原本重新悸动起来的心，再也压抑不住，紧张的看着自家老爸。

    哪怕从前每天见不到老爸的身影，甚至偶尔忙到很晚才回家，可毕竟父女俩还能抽空一起出去吃好吃的，一起去公园玩，总比现在要好过千万倍。

    “爸，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我是小雪啊？”邵明雪见老爸睁眼到现在一直不说话，有些被吓到了。

    邵刚回过神来后，听到女儿一直在叫自己，这才转动脑袋，双眼关切的看向自家女儿：“认识，你是我闺女，邵明雪。”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有气无力的从嗓子眼里面传出，随后又带着几分指责与苦笑说：“对不起呀姑娘，爸爸没有保护好自己，让你担心了。”

    邵明雪看见老爸终于说话了心中一松，随后又听到他饱含歉意的道歉，瞬间心口像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一样。

    她低着头，不想开口，也不知道开口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沉默着的摇摇头。

    “雪雪。”邵刚努力伸出左手抚摸着姑娘的脑袋，看着她脸蛋比从前黑了好多，眼眶瞬间有些微红，“爸爸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晒黑了。”

    “每天都有在按时吃饭吗？”

    “家里的钱还够花吗？没有难为自己吧？”

    “都怪爸爸，早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应该把你两个姑姑的联系方式跟地址抽空写在纸条上的。”

    一句句絮絮叨叨的话语说出口，像一支支利箭插进邵明雪的心口，过往的辛酸与难过全都汇集到了此刻，化作不争气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开始趴在父亲的怀里，像只终于找到了依靠的流浪的小野猫，拼命的哭嚎，委屈的诉说着只有她一个人时的委屈与苦涩。

    “不哭不哭，爸爸回来了。”邵刚拍着姑娘的娇小的后背，心也仿佛被刀割般难受。

    知道自家姑娘这段时间受委屈了，但好在，好在他醒过来了。

    之后的事情便是由邵明雪介绍于大为，并且把卖挖掘机的事情跟自家老爸说了一下。

    当邵刚知道自家姑娘已经把挖掘机卖了的时候，心脏一抽抽，差点没再次昏过去。

    不过好在理解姑娘为了救自己这位老父亲，邵刚也没有责怪姑娘的想法，并且对于大为能伸出援助之手表达了感激。

    因为患者醒过来了，之后大夫又让邵刚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提前给对方办理了出院手续，并且退回了部分治疗费用。

    邵刚可是知道，医院就是个销金窟，自己反正已经醒了，甚至手脚只要适应一下就能动，自己在家里调养就可以了。

    回去之后，于大为先给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又把邵刚单独叫到厨房里说了一下有关于挖掘机的处理想法。

    其实很简单，于大为也不是个啥钱都赚的人，自己带着两个徒弟完全当做出来旅游了，把之前医院的十万块钱还给自己就行。

    不过邵刚似乎有不一样的想法，让于大为在厨房稍等，他则是走进了主卧，再出来的时候拿出一个存折递给了于大为。

    “孩子既然把车卖了，那就不能不算，况且如果没有这次卖车的事情，没有钱的话，我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两说呢。”邵刚双手反向拄在锅台旁边，扭头看向于大为，“于老板，这车伱要是想拿走随时可以开走。”

    “当然，如果你还有别的想法，我这个存折里还有十六万块钱。”邵刚低头看着存折，“这钱一直是我私下藏起来的，小雪根本不知道，原打算是攒着供孩子念书上大学，嫁人当嫁妆的，也就一直没告诉她偷偷攒着。”

    “其实应该告诉她的。”邵刚摇头苦笑，“不然这孩子也不至于这段时间这么辛苦，还要装作大人一样去卖车了。”

    “所以？”于大为茫然的拿着存折。

    “车和钱，你二选一。”

    “不行不行！连修理的成本费用，你给我十万零五千就行，多的我也不要。”于大为赶紧把存折递还回去。

    “于老板，不，我大你几岁，叫你一声于老弟。”邵刚有些激动的握着于大为的手往里推，眼眶微红盯着对方，“没有你，我姑娘现在还不到该咋活着呢。”

    “你其实是救了我们父女俩的命，钱你收着，你要不收我就把车给，虽然我有点舍不得。”

    “哈哈哈。”于大为看着邵刚有些肉疼又要给的复杂表情，没忍住笑了出声，“行了，车我肯定不能要的，十万块钱买个挺好的卡特，那不是把你当冤大头了吗。”

    “那这钱你拿着，务必拿着！”

    之后两个人又推搡了一会儿，于大为最终拗不过邵刚，只好将存折收下，之后两个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闲聊着天。

    邵刚因为刚出院的缘故，于大为只是让对方以水代酒。

    对方也通过于大为的种种行为，判断出这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好人，也是掏心窝子的将对方当成了朋友，跟于大为讲了很多春城这边工程机械的事情。

    毕竟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工作生活，所以基本没有任何代沟，沟通的格外顺畅。

    知道于大为在自家镇子里有个修理厂，还是绥市的卡特品牌代理，邵刚心里更为激动，认识了对方，今后自己再想买配件，换配件的话。

    就不用求爷爷告奶奶，最后隔了好几个月才找到相关配件了。

    于大为见邵刚这边事情也差不多了，打算明天就带着徒弟们回去了。

    夜晚各自睡下，邵刚也回到了主卧，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姑娘，有些心疼的笑笑。

    经过了这次的事情，让他明白了，钱赚多赚少的也就那么回事，最重要的是每天都得让姑娘看见自己。

    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个叫段小武的孩子，将满满一信封的纸条拿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无比自责。

    明明住在一起，却每天只能给自家孩子留下一张小纸条。

    今后不会了，他不会再写那些可有可无的小纸条。

    刚想躺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抽屉里还有一张没来得及给丫头的纸条。

    是出事儿的那天早晨，自己离开前写完，忘记拿出来放到厨房的。

    只是他翻动抽屉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他表情带着一丝费解，最后无所谓的躺在了床边的另一侧睡下了。

    伸手到床头灯的旋钮边上，邵刚将灯光调暗，直至最后关闭。

    他没有看到，在红色的灯罩下，白炽灯旁边的手扣里，正蜷缩着一张细细长长的小纸条。

    纸条上有几处水滴润湿的痕迹。

    逐渐昏暗的灯光下，字迹却依然清晰：姑娘，对不起啦，爸爸可能要晚点才会回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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