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闺女跟他家小子处对象以后，我也没阻止，甚至感觉就算闺女不上大学，嫁过去一辈子也能吃穿不愁。”

    “可我，可我真没想到会毁了这孩子啊……”黄叔低着头满脸苦涩。

    于大为听到黄叔这么说，心里真的是又气又无奈！黄叔跟婶子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指望这两个人知道读书有多重要肯定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黄叔跟婶子年轻的时候人确实对他跟艾勇强都不错，可也是真的飘啊，周围人谁也看不上的那副样子。

    黄琳琳有此一劫跟她爹妈有关，跟她自己也有关。

    都快高考了处什么对象呢。

    简直白瞎了一个好苗子了。

    “那琳琳现在呢？嫁过去了？”于大为猜测应该是嫁过去了。

    果然，黄叔跟婶子都点了点头，随后婶子接了话茬又说：“我们家原以为那个赵世荣虽然没读过高中，但踏实肯干，是个过日子的。”

    “可哪能料到，自从接了他爹的班，钱赚的越来越多了以后，就开始不正经了！天天跟一群兄弟吃饭喝酒，喝完了酒还不算，还在市场那边的铺子前面耍酒疯。”

    “我们俩咋劝都劝不住，他爹，前几年被他活生生的给气死了！”婶子越说越气，“王八蛋的玩意儿，做生意还总是缺斤少两的，甚至连累我们家卖菜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后来把我们家二丫头，三丫头都嫁出去以后，我们老两口也就不想再干了，眼不见为净！”

    于大为双手拇指摩挲着杯壁，看向二人：“所以这么多年，黄琳琳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生活？”

    于大为知道自己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很不合适，可好歹也是当年处的不错的朋友。

    班级里他最要好的兄弟有两个，孟凯，艾勇强。

    女生里面跟他关系最好的，也就是琳琳同学了。

    见二人都不说话，于大为又忍不住问道：“黄琳琳现在在哪？咱们那个老市场吗？”

    “对，老市场卖猪肉那一家，现在琳琳一个人在弄，至于她那个就知道喝酒耍大钱，早就不管事儿了。”婶子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于大为感觉这气氛也实在是聊不下去了，便匆匆两句，就准备带着孩子告辞了。

    临走之前，于大为从车里拿出两箱子水果，两袋五斤装的大米。

    这大米是他从面粉厂段大哥那拿的，也是他如今卖的主力品牌——稻花香。

    这次过来，不论是大富他们家，还是老姑家，弟弟妹妹家，都一家拿过去两袋，也算是让他们尝个鲜。

    现在稻花香还没有推广开，品质极好的大米如果不是自己带过来，这些人还真不一定能吃到。

    东西给完了以后，于大为带着儿子离开了这处老村落，这里距离公家大院不远，算是当初挺繁华的地儿，可谁承想最后竟然破落成这样，原来的公家大院儿也跟着搬走了。

    “爸爸，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呀？”小沐雨满脸好奇，两只原本干净的小手儿因为填煤的缘故，弄得有些漆黑，不过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

    于大为明显能感觉到，这次从老家出来，小家伙是很开心的。

    “唉，去哪呢……去爸爸当年经常陪你姑奶买菜的地方。”于大为左手旋转方向盘，朝左边打着转向灯。

    “那爸爸，我们也要去买菜吗？”

    “买吧，买点也行，我记得老市场有个烤鸭铺子，算是当地一绝呀，就在菜市场把西头儿第一家，那味道……老乡了。”于大为忍不住流口水。

    等父子俩几分钟以后来到老市场大门口时，把西头第一家哪有什么烤鸭铺子，全都是破破烂烂的牛羊肉摊儿，还有每一个屠夫砍肉剁骨头的声音。

    “爸爸，鸭子呢？”

    “鸭子……飞走了吧。”于大为低头不好意思的朝自家儿子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沐雨的脑袋，“没事儿，市场里还有一家卖桃酥饼特别好吃，爸爸先带你去看看。”

    然后，父子俩就看到当年做桃酥饼的店铺，变成了一家粮油干料店。

    于大为：“……”

    于沐雨：“……”

    “爸爸，书上讲，说谎的人鼻子可是会变长的哦。”

    于大为嘴角一抽，狠狠地捏了一下小家伙冻得有些微红的小脸蛋：“放心，回去的时候爸爸肯定给你买，不骗你。”

    于大为也没想到，老市场脏乱差没有变，可这铺子都不是从前的人家在做了。

    这里大部分都是卖牛羊肉的，可能也跟秋冬季有关，毕竟这个时候牛羊都肥了，再养的话，有些个养牛羊的人家就有点费饲料了，不如卖了省事儿。

    那如此说来，老赵家的肉铺子应该也换了位置，他按照记忆里铺子的位置走过去，果然那地方不是个卖肉的铺子了，而是一个卖冷冻生鲜的。

    说是生鲜，其实也就是带鱼，河里捞出来已经冻邦邦的鲤鱼，鲫鱼，胖头鱼之类的。

    “买鱼吗，哥们，五百钱三斤，都是刚捞上的。”一个穿着老旧军绿色大衣的汉子，顶着血丝的双眼看向于大为，双脚不住的在地面上来回“跳舞”。

    没办法，天气太冷，在外面站的稍微久一点，双脚到大腿根就得被冻透了。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比黑省还冷，黑省古时候只是叫宁古塔，而这里曾经被誉为塞北苦寒之地。

    “那就，买两条带鱼吧。”于大为见老板双眼通红，应该是没睡好，可能是真的去打鱼去了，不过他却没有买这些刚打上来的鱼，不爱吃。

    倒是干炸带鱼是小家伙最喜欢的，买几条回去让老妈张云芹给做一下。

    “对了，我记得这个铺子以前是个卖肉的吧？现在搬到哪去了？”

    “哦，你是说老赵家他们呐，唉，给整市场犄角旮旯去了。”男人一边捡带鱼，一边还不忘用下巴朝远处某个方向指一下，“以前他家挺不错的，是这个市场上第一个卖肉的，现在……呵呵。”

    于大为拿到鱼给了钱，朝对方笑了一下，转身带着儿子走了。

    父子俩身上穿着很干净的衣服，走在脏乱的老市场上，有不少的小商小贩打起了父子俩的主意。    

    他们光是看到男人身上穿着是波司登羽绒服，就觉得不一般，这年头能买得起那种牌子货的在他们这边可真不多见。

    “大兄弟，买点羊肉不？今天新杀的羊肉！从西旗刚拉过来的！”

    “米面粮油啊，米面粮油！”

    “大饼子！馒头！花卷！”

    于大为路过的时候，看到有几家都用上了扩音喇叭，时代的风帆已经变了，从前全都是靠人在吆喝的。

    “爸！新杀的羊肉诶！还是西旗的。”小沐雨心动了，以前老爸说羊肉还是西旗的好吃。

    “傻孩子，从西旗开车到这边至少三个半点儿，就算半夜杀羊，到这边大雪封山也不一定能运过来。”于大为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这边冬天卖的牛羊，都是附近几个镇子和村子里的牛羊，膻味比西旗的大多了，刚才于大为路过的时候就闻到了。

    就在于大为来到一处卖牛羊肉摊位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

    他带着于沐雨慢步走到摊位面前，此刻的摊位上还有几个买牛羊肉的人，各自买了几斤后才缓慢离去。

    于大为一直跟着孩子守在旁边，等忙完了之后，女人才顾得上他们父子俩，不过也是忙的没有抬头。

    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开口询问了一声：“羊肉，牛肉，还是猪肉。”

    于大为看到眼前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外面套着皮质围裙的女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摊子对面男人的异常，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过当她的目光看到于大为那张国字脸的时候，猛然间愣了一下，而后眼神里逐渐被怀疑、疑惑、不真实所取代。

    “大，大为？”

    “嗯嗯。”于大为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仔细端详着十年已过的女同学。

    曾经那张娃娃脸明显多了很多的沧桑，眼睛里更是涌出不少的疲惫，原本青丝的额前刘海，如今有几根发丝已经变白。

    可是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的瘦，一样的高挑不爱说话。

    但却意外的把这个角落里的摊位照顾的很好，至少在他来之前，卖肉的人就没断过。

    这种感染力似乎一直也跟在眼前这位老同学的身上。

    “大为？你……你啥时候回来的呢？”黄琳琳的眼神有些慌乱，右手下意识的伸出来捋了捋额前的刘海。

    “刚回来没几天，去你爸妈家找你，说你在这里呢，我就过来了。”于大为有些不忍的看着女同学，再次开口询问，“啥时候有时间，咱俩找个地方聊会天？”

    “妈妈，妈妈，我饿了！”就在于大为刚说完话的时候，黄琳琳背后的小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看向于大为父子俩，随后双手抱着黄琳琳的大腿，央求着开口询问。

    此时已经临近十一点了，如果早晨没吃饭的话，也确实该饿了。

    “要不进屋等我会儿吧，一般中午的时候人就不多了。”黄琳琳先跟于大为交代了一声，而后蹲下身温柔的安抚闺女，“宝儿乖，妈妈这会儿在忙，等过会儿，妈妈给你做饭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吃饭，我要吃饭饭！”小女孩哭着伸手拽着黄琳琳的围裙一角，明显有誓不罢休的意思。

    于大为朝黄琳琳笑笑，随后把目光转移到小女孩身上：“叔叔带你去吃附近的包子好不好？”

    菜市场外边有一个包子铺，是专门卖本地的布里亚特包子，属于本地的一种特色包子。

    其他的店铺或许变化很大，但于大为看到，唯独这家包子铺，一直还是那个样子。

    “这，这咋好意思。”黄琳琳刚要拒绝，却被于大为拦住了。

    “这有啥呀，一顿包子而已。”于大为绕过前面拆解牛羊肉的摊位，走到小女孩面前主动拉起了小女孩的手。

    或许小女孩也发现了于大为这个陌生人，不过因为有包子吃的缘故，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最后只能把目光放到妈妈身上。

    最后黄琳琳的带着无奈的表情，还是朝闺女点了点头。

    于大为随后带着黄琳琳的姑娘去了市场外面的包子铺，除了点了一屉包子之外，还点一份羊奶。

    等到于大为吃完的时候，黄琳琳这边也是刚忙完。

    于大为把剩下没吃完的包子递给了黄琳琳，并且跟着对方去了肉摊后面的小屋子里。

    他其实不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当初冰雪聪明的黄琳琳竟然会在老市场成为一个卖肉的。

    “谢谢。”黄琳琳接过包子，坐在座位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用何种表情面对这位昔日的老同学。

    其实在本地念书毕业的老同学都知道自己如今在干的事情，哪怕是在国外发展的艾勇强，回老家的时候也知道。

    “来之前我去见过你爸妈了，身体还都挺好的，就是老爷子那条腿，如今好像已经拄起了拐杖。”于大为这一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

    “我爸常年类风湿，这几年更加严重了，唉，不拄拐好像已经不行了。”黄琳琳叹了口气，目光偷偷地在于大为身上打量。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于大为发展的似乎很不错，至少人家父子俩都穿的像模像样的。

    “你……”于大为刚想跟她聊聊这些年的境遇，没想到门外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刚进门，就有一股浓郁的酒气从男人身上飘出来，直窜入于大为的鼻孔。

    不仅如此，旁边正坐在小凳子上的丫头，当看到男人进门以后，仿佛像老鼠碰到猫一样，一下子就惊恐地站起来，然后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于大为甚至还能看到小姑娘微微颤抖的小手，仿佛之前曾经遭受到多大的折磨一样。

    这一刻，原本心态还算平静的于大为，终于不那么平静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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