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吗？县医院还是认识几个朋友的。”米瑶看向于大为，她有些担心这几个大老爷们能不能把病人安全送达。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等有结果了，我去通知你。”于大为挥了挥手，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开车直奔县医院赶去。

    安全送到医院以后，经过一系列的治疗，徐老终于没什么大碍，期间醒过来两次，都是十分清醒的状态，之后便陷入了昏睡当中。

    等到徐律师赶到青县县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从哈市到他们县城少说也得开四五个小时，能在中午前赶到，可以说车已经被开飞起来了。

    当徐有年打开病房门的一瞬间，看到老爸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心立马提了起来。

    “徐哥，老爷子睡了，外面说。”于大为见徐有年要说话，赶紧阻止对方，将对方带到门口以后才说，“徐老虽然现在没事儿了，但医生说他的状况很不好，医生说你来了以后，让我给你带过去，走吧。”

    “好，我爸咋回去了你那呢？”徐有年沉重的点了下头，而后又问起来。

    “唉，我也是听老纪说的，徐老应该是连夜打车过来的，而且按照大夫的推测，应该是长途上的奔波，让他本来就不太好的身体更加疲惫，最后躺在车上睡着后，等再醒来人就出问题了。”

    于大为边走边再次开口：“我推测下车的时候应该也没啥问题，毕竟如果有问题，出租车司机不能转身就走，肯定是拿到钱才走的。”

    “合理。”徐有年也在这个思路上延伸起来，“应该是来到厂子以后触景生情了。”

    “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年我爹回去以后，总是对凡凡修理厂这边的事情念念不忘，有几次想要回来看看，因为我这边还有你嫂子那边都太忙，就没有同意。”徐有年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了几分愧疚。

    自家老爸肯定是想着他跟儿媳妇儿都忙，便有了独自回来修理厂看一眼的想法。

    徐有年并没有因为亲爹离家出走找了一夜而生气，反而是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他在这一刻怀疑自己把父亲接回去真的有照顾的很好吗？

    好像一直都是家里的护工在照顾，而护工照顾的程度，连老爷子丢了都不知道，可见平日里照顾的也不会那么面面俱到。

    “咚咚咚。”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主治医师办公室门口，于大为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了“请进”的声音才推门走进去。

    办公室里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跟一位老妇人在探讨病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于大为二人后，继续给老妇人建议：“平日里还是保持良好的心态，心态好了你这个病才能渐渐有所好转，不然你吃什么中药西药，都不管用。”

    “还有要多喝水，你看你这个嘴唇干裂的都不成样子了，北方本来就干燥，每天保证这么大的杯子四杯左右的水。”白大褂男人说着，抬起桌子旁边自己的小茶缸子给老妇人看了一眼。

    “好的，诸大夫，谢谢您！”老妇人不住感激，甚至眼角都带着泪痕，明显是因为开导的有效果。

    老妇人走后，于大为和徐有年这才上前跟褚大夫攀谈。

    “褚大夫您好，我是徐国柱的儿子，我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徐有年有些紧张的坐在大夫的对面。

    “病人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早两年的时候就查出来了，前两年还好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记不住，但最近这段年前年后的时间，记忆力差的厉害。”徐有年双手放在大腿上惆怅的攥起了拳头

    “应该不是单纯地记忆力差。”褚大夫撕开了徐有年语言修饰的遮羞布，“他现在能记得的人或事应该非常少了吧，你母亲还在世吗？”

    “不在了，前几年走的。”

    “那他能记住的东西可就真没多少了，没猜错的话，这段时间有时候会不会把你也给忘了。”

    “这……是的。”徐有年脑子里回忆起自家亲爹连自己都不认识的画面，还是年初时候的事儿，非要去什么八一农场，脑子里只有八一农场。

    “唉，”褚大夫摘下眼镜，起身把没关上的办公室白色大门给合上了，之后才开口对徐有年说：“实话跟你们说吧，从检查结果来看，你家老爷子不只是阿尔兹海默症这么简单，主要还是因为身体的各项机能衰退的严重。”

    “用老百姓的话来讲，就是油尽灯枯，随时都有可能……”褚大夫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发现坐在椅子上的徐有年表情呆愣，应该是精神受到了太大的冲击。

    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先缓缓患者家属的心情。

    想着便拿出两个一次性杯子，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水。

    “不可能！我爸现在身体还是挺好的，能走，能爬楼梯，甚至清醒的时候还能去菜市场买个菜啥的呢！”徐有年不相信，曾经那个强壮如牛的父亲，怎么就突然被说油尽灯枯了呢！

    “唉，喝杯水吧。”褚大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让患者家属自己去接受。

    于大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捧着杯子低着头，心情也无比的复杂，之前褚大夫没跟他说过徐老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不！我要带我爸去京都看看，现在就过去。”徐有年不相信县城医院的医疗水平，他要立刻马上带着父亲去京都看病，找最好的医生！

    “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两点。”褚大夫重新坐回座位上面色如常，“第一点就是你父亲的身体能不能坚持到京都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再有我本人就是从京都军工医院退下来的，而且是专门从事神经内科的专家。”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夸的嫌疑，但国内领先的阿尔兹海默症的临床研究和药物研究我都有过参与，而且还拿到过国家给予的先进个人奖励。”褚大夫说出这些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儿。

    可徐有年跟于大为还是被震惊的不行，不清楚啥时候县医院出现这么一个牛逼哄哄的人物了。    

    在国内军工医院待过这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的含金量，况且还是神经内科的一位专家。

    只是于大为想不明白，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到他们这个偏远的破县城呢。

    难道是老乡？

    “那大夫，你说我该怎么办……”徐有年渐渐从失去理智的状态下恢复过来，他打算先看看这个褚大夫有什么建议，事后再去查查这个人是不是真如他本人说的那么厉害。

    反正老二就在津市，到时候直接让他查一下看看。

    “我的建议呢最好是别让患者乱动。”褚大夫揉了揉眼睛重新把眼镜戴上，“之前在治疗的时候我发现老人在清醒的时候记忆也已经十分的不健全了，只能记得自己是谁，儿子，女儿，住的城市。”

    “不过让我觉得意外的是，患者对于师傅的修理厂记忆保存的格外好。”褚大夫目光看向于大为眼神里也带着几分精光，“从临床表现上来看，他曾经在修理厂的时间段内印象是十分深刻的，甚至让本人感觉到了幸福和舒适。”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于大为放下杯子，语气有些吃不准，“前几年我那个小厂子生活设施还很不完善，偶尔干活都得去外面干，屋子冬天烧炕烧炉子后半夜也冷。”

    “反正我感觉跟徐老在齐市曾广志那边的时候，生活条件是没法比的。”

    “不，大为，我觉得这一点褚大夫说的对。”徐有年言辞肯定，转头目光停留在于大为身上，“老爷子年轻时候是一路苦过来的，对他而言那种条件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甚至能勾动他不少感慨和情绪。”

    “再有就是我爸自从来到我身边之后，一直心心念念你的那个修理厂，能记住你和你们的修理厂也不是没有原因。”

    褚大夫也认同的点了点头：“说的没错，不过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人的脑细胞数量是固定的。”

    “随着人体的机能不断衰退，脑细胞也会死亡，这就是为什么遥远的记忆时间越久我们记得就越模糊，如果长时间不去想细胞的信息无法传递到底，就会彻底遗忘。”

    “你父亲如今能在忘却大部分事情的前提下，还记得于师傅和他的修理厂，很大的程度是曾经让他感受到了舒适和满足，导致记忆被加深，还有就是距离遗忘的时间很短。”

    “你们可以理解为大脑里面最后的细胞全都集中在了这件事情上，让他还记得不至于跟其他遥远记忆一样逝去。”

    于大为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点着头，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写满了茫然。

    徐老在的时间段里，于大为一直忙来忙去的，很少回到修理厂，也就不知道徐老对他那个小修理厂竟然会产生那么浓厚的感情。

    “大夫，你的意思是，让我爸在最后的时光留在修理厂吗？”徐有年猜测到了褚大夫的意思，只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再次确认。

    “对。”褚大夫这次没看徐有年，而是把目光又投向于大为，“患者如今这个情况，随时都会陷入过去几件还记得的回忆中再也走不出来。”

    “我这么多年见过很多阿尔兹海默症的患者，最终都是在过去的回忆里走完了一生，当然最后的几秒钟或者是几分钟患者会清醒一段时间，但大多数这个病症都是这样的一个规律。”

    褚大夫见于大为没有表现出反感和拒绝的神情，再次朝对方开口：“像你们徐老这样的情况，我建议还是别受刺激的好，陷入回忆就在回忆里度过，如果再次打断他的状态，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清醒后陷入永久昏迷，要么就是……”褚大夫不再说了。

    徐有年坐在对面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凡凡修理厂是于大为修车赚钱的地方，因为自家老爸这个情况，让对方为难就不好了。

    就在徐有年举棋不定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跟着办公室里的门就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给推开了。

    “大夫！老板！出事儿了，徐老醒了！”老纪表情无比紧张，“可整个人疯狂砸东西，口里一直喊着‘不对’、‘不对’的。”

    “快去看看！”褚大夫赶紧拿上医疗器械，带着几个人小跑着冲到了同一楼层的402室。

    病房里徐老就好像一个年迈的战神，把被子，枕头，桌子上的水果全都扔一地！

    口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有气无力的喊着：“不对！不对！我应该在修理厂讲课呢，我怎么会在医院的，我怎么会穿着病号服的！”

    徐有年站在门口看到父亲发疯的这一刻，眼圈通红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这样一个能走能摔东西的父亲，竟然随时都会离他而去，仔细去看他手臂上鼓起来的青筋，就好像干瘪的树皮上被贴上了纤细的针管，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是了，徐有年突然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忆当中那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父亲真的已经老去了，只是在强撑着一口气，不至于表面上让别人看出自己太囊（nang，一声，类似孱弱）。

    “大为！你也在医院，你为什么也在医院！是你爸腰疼病犯了吗，是吧？”徐老一点点挪动着步子颤颤巍巍走到于大为面前，口中喘着粗气，声音无比沙哑。

    褚大夫站在旁边，仔细盯着徐老的精神状态，最后转过头朝于大为使了个眼色。

    于大为心领神会，赶紧搀扶住徐老，缓步把对方转移到床边：“徐老，你看看你这个记性，那肯定是我爸腰疼病又犯了呀，这不是怕您身体也出问题，才把你讲的课停了顺便带着来医院看看嘛。”

    徐老茫然了几秒，身体也不自觉的在于大为搀扶下坐在了床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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