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嫣微微颔首，三人出了柳家，坐上马车往码头行去。

宋锦没错过方才高振听到月岚河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这是她们一早商量好的，看一看提到‘月岚河’高振会不会心虚，果不出人所料。

乔嫣说新做的画舫确有其物，就停在月岚河码头。

永阳县共有两座码头，一座在望月村，主要停泊小型船只，一座在城东，先前宋锦抓拐子时去过的平康酒坊就在城东码头旁边。

别的地方如昌荣街往南走的河堤也能上船下船，但不能长时间停留，宋锦三人此处去的就是城东码头，码头上次修缮时乔家出了一大笔银子，年年能得分红，还能优先停泊船只。

三人下了马车，乔家在码头的管事立刻迎上来，“小姐，今日共有两条船装货......”

乔嫣打断他，“这些事回头再说，钱管事，我要用那艘新做的画舫，你去准备。”

钱管事愣了愣，看一眼她身后的宋锦和柳如眉，了然点头，“好，我这就去。”

时候不大，钱管事去而复返，请他们三人上船。

画舫约莫三丈高六丈余长，雕栏画槛，四处挂满藕色浅黄的纱帘珠帘，随着画舫渐渐离岸，纱帘遇风卷动飘飞，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柳如眉只记得柳文琢落水的大概位置，为免有心人窥探提早打草惊蛇，宋锦让船夫绕着那片水域来回转了两遍，同时运转水镜，回溯到当天情形，与她猜想的并无二致，甚至还有意外收获。

当时高振推柳文琢时有个花娘看见了。

她捂着嘴倒退两步，撞在栏杆上，险些掉下船去。

但很快，高振撑着栏杆跳了下去，花娘更震惊了，面上情绪变换，似乎在纠结什么。

画舫上到处都是富家少爷，花娘不过是他们请来逗乐的玩意儿，哪里敢管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结过后便悄悄离开了。

柳家对柳文琢落水并不知情，所以花娘定然没有将看到的告诉柳家。

宋锦收回水镜，迎面河风微凉，吹得她头发有些凌乱。

她看着河面，很久没说话。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露出的破绽好像太多太多了。

从最开始去平康酒坊追查那些拐子，到后来的芸娘案、假观音案、以及如今柳家的事，先前在岸上，她若说是发现蛛丝马迹才追查到真相，强自圆谎倒也说的过去，可现在她在水上，四年前的事，她是怎么来逛了一圈就找到证人和确定凶手的呢？

稍微有心的人查一查就会怀疑她。

宋锦激荡的心一下子落进了地底。

“宋姑娘，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柳如眉追问。

宋锦回神，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时间太久了，这里又是水上，没发现什么，不过当时船上那么多人，应该有人看见高振动手。

当时高振还是一个小掌柜的儿子，身份不高，那些公子要是看见他行凶肯定当场就说了，所以这个人大概身份不高，并且不属于哪个人府上，比如船夫，花娘，歌姬，无论如何，先去问问吧。”

柳如眉有些失望，轻叹口气，“好，文琢最好的朋友叫曾冉，当初还是他邀文琢去画舫耍玩的，不如去问问他？”

宋锦和乔嫣都没意见，于是三人返回岸上，坐船往曾家去。

她们三个女子去拜访男子让人知道了多少有些不好，正好曾冉有个妹妹叫曾蕊，三人便借由拜访曾蕊见到了曾冉。

乔嫣说过年前想办游园会，犒赏家中管事，听说四年前曾冉他们请的那些花娘歌姬颇有才名，特来询问一番具体都是谁。

曾冉为人热情，本就因柳文琢当年出事心中内疚，见柳如眉在一旁，恨不得将当时船上吃了什么小菜都一一告知。

从曾冉这里得到歌姬花娘的来处，三人坐上马车离开。

曾冉说那些花娘和歌姬出身长乐坊，都是清倌儿，他们这些人虽然喜欢闹腾却不乱来，更别说当时画舫二楼还有几个公子家中的姐姐妹妹。

柳文琢出事后他们急着上岸，没注意那些花娘歌姬，想来应该是各自回去了。

长乐坊在城南，颇有段距离，宋锦三人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奔忙大半天都有些疲惫，柳如眉在客云来点了一桌菜，吃罢饭乔嫣让青菱买了三个帷帽，做番伪装才去敲长乐坊大门。

青楼晚上迎客，白日休息，老鸨打着哈欠来开门，见门外站着三个姑娘，张嘴便要骂人，柳如眉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过去，老鸨登时变了个脸色，笑盈盈的将三人迎了进去。

依旧是那套应对曾冉的说辞，一盏茶后，三人见到了四年前去过画舫的四人。

四人如今容色不再，早已梳起头发接客，宋锦一眼就认出当年看见高振推人的那个花娘，不动声色道：“四年前的小年，有人请你们去画舫......”

说话时她加重前三个字，那花娘想起什么，微微变了变脸色。

宋锦递给柳如眉和乔嫣一个眼神，二人便将其余三人请了出去，单独留下那花娘。

花娘叫碧荷，见自己被留下来神色愈发慌张，“几，几位贵客，找小女子有什么事吗？”

以往也不是没有恩客家里夫人找上门来教训她们的，碧荷慌张之余又有些害怕。

“碧荷姑娘不必紧张，我们只是想问你件事。”柳如眉推给她一个荷包，轻声安慰。

碧荷看一眼荷包，吞了吞口水，“什么事，小女子若是知道，必定无有不言。”

宋锦道：“那我就直说了，四年前的小年，客人请你和方才那三位姑娘去画舫，有位公子落水，你当时有没有看到什么，是旁人推了那位公子，还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这......”碧荷捏着衣角，“你们，你们是那位公子什么人？”

柳如眉道：“我是他姐姐。”

碧荷面色纠结，情绪却松懈下来，“唉，我确实看到了，是有人把那位公子推了下去，可是，可是后来那人又跳下水把那位公子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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