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略抬下颌，越过平屏风看了一眼西侧床铺上的学子，见人沉沉睡着，方收回视线，取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让石拓嗅了嗅瓶口。

石拓皱了皱眉，即要醒来，黑衣人慢条斯理收回瓶子，右手微微使力，只听一声‘咔嚓’，下颌卸开，剧烈的痛楚促使石拓很快清醒过来。

瞥见窗前站着个人，他很快联想到先前死去方天呈和李森，紧接着便反应过来。

——这人恐怕是来杀自己的。

顷刻间，他骇的额上布满了密密汗珠，硬是忍痛从床上爬起来，扑通跪下，哐哐磕头求饶。

黑衣人居高临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有意思，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石拓连忙点头，用手指在墙上写了一个‘月’字。

“哼，还不算蠢，你既然知道自己为何而死，我就不多废话了。”

“呜呜！”

石拓慌忙摇头，指着自己隔壁五号寝舍。

“你想说——当年那件事是唐伯彦指使？”黑衣人眯起眼，忽然一笑，“仇人是谁我自是知晓，用不着你提醒，他们虽指使你，你也没好到哪去，石拓，下辈子做人，记得磊落一些。”

话尾几字语气陡然加重，石拓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黑衣人凌厉出手，一把攥住他脖子，略一用力，‘咔’一声。

石拓脸上尚浮着恐惧与绝望，一双眼死死瞪着黑衣人，就这般倒在了床上。

黑衣人从袖中抽出一条白色绣月牙的帕子，

一根一根擦着手指，轻声道：“小月，第三个。”

做完这一切，他深叹口气，仿佛又卸下一分重担似的。

至此，三个死在书院里的死者已经回溯完毕，至于许云图，虽被挂在书院门口，却不知道是不是死后才挂上去的，尚且待定。

宋锦和聂景珩往书院门口行去，雨已停歇，头顶上罩着的阴沉乌云不知何时散了开去，太阳也半遮半掩藏在稀薄的白色云雾中。

周围一切树木花草像是被洗掉了尘埃，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雨后泥土混合草木的清新气息。

宋锦深吸一口气，心里蒙着的阴霾逐渐拨开。

水镜还未收回去，她准备顺着黑衣人离开的踪迹追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查出他的身份。

将此事告知聂景珩，他自是没意见。

实际上，他这个人看着寡淡冷漠，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冷漠只是浮于表面。

她要做什么事，他很少问缘由，她需要帮助，他更是二话不说。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对他愈发信任，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他当成能交付后背的自己人。

这般想着，宋锦有些发愣，便没瞧见脚底下有块翘起边角的小石块。

聂景珩却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在她绊倒的前一刻，回身扶住了她。

“小心！”

“啊，哦......”

宋锦也吓了一跳，扶着他胳膊站稳，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谢谢。”

聂景珩浓眉蹙起，不仅没收回胳膊，反而一翻手腕，隔

着一层轻薄衣袖攥住她的手，凝视她道：“你往常走路也这般吗？”

宋锦心头一颤，想起绊倒之前自己在想什么，慌忙转开视线，辩驳道：“哪有！”

聂景珩面上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却也没与她争执，只转过身去，拉着她往前走。

宽大衣袖交叠下，两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修长有力，指腹带着习武之人惯有的薄茧，不喇人，倒有些刺痒。

宋锦脸颊漫上薄红，想收回手，一下竟是没抽出来，反惹得聂景珩回眸看过来。

“怎么了？”

宋锦歪了下头，表情复杂。

——怎么了，你好意思问怎么了？！

——无缘无故的，这么牵姑娘家的手，你心里没点数吗！

——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喜欢的意思吗？！

要真是喜欢，为什么态度暧昧，却不挑明！

她可没忘，早先是他先说的对女子没兴趣，也不会爱上何人之类的话，现在又在这里勾勾搭搭，过分！

宋锦心底没由来的浮上一股气恼，不仅不挣了，反还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并用小拇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聂景珩呼吸一重，喉结滚动了两下，不知名的深沉情绪在眼底蔓延，像是下一瞬就要翻涌而出。

“别闹！”

他反手制住她作乱的那根手指，长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

看着他这副模样，宋锦心底一哼，坏心不灭，转用另一根手指挠他手心。

“......宋锦！”

“嗯？怎么不走了？

”

手指挠的越发起劲。

“这是你自找的！”

“......什么？”

她茫然抬头，撞上他深沉眼眸里喷薄而出的疾风骤雨，心下一紧，顿时萌生一股不妙的预感。

下一瞬，她玉白精致的下巴就被他紧紧攥住。

周围的景色好似虚化起来，她眼中只余他的身影。

心脏砰砰跳的飞快，宋锦唇瓣轻抿，心中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然而......

气氛已经这般暧昧......

却见聂景珩抬起手，替她理了理不知何时被风吹乱的鬓发，对上她的目光时，他动作一顿，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手也松了开来。

“走吧，要去哪里？”

宋锦一脸见了鬼夹杂着‘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微妙表情。

好吧，好吧。

是她逾越了。

她到底来自更加开放的时代，虽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什么人，可受到前世影响，与这里的人是不同的，她不喜欢扭扭捏捏的爱情。

若双方都有意，为何不大大方方说出来，反而隐忍试探，让人暗自揣测。

说到底，不过是不够喜欢，不够爱罢了。

既然如此，合该保持距离。

灼热滚烫的一颗心逐渐冷静下来，宋锦也退开一步，笑容里带了点疏离，“先去追查凶手踪迹，再去唐伯彦家。”

察觉到她起伏的情绪，聂景珩眸中浸满隐忍与无奈。

——方才他察觉到不远处有人经过，故而只是帮她理了理鬓发。

现在看来，她却

是不高兴了。

只是眼下还有事情要办，不是解释的好时候，还是等回去再同她说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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