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儿已经来到城楼下，他的目光观察着四周，脚下却没挪步。

“怎么不走了？”

“马车与轿子呢？”

阿茶儿奇怪道。

作为学士文官，哪怕是在金军大营里，他出行也都有马车轿子的。

童燕翻了个白眼：“没有！”

金兵怒道：“我等乃是大金天使，不安排轿子和马车，难道还要我们步行不成？”

童燕也不惯着他们，直接道：“怎么？就你娇贵？不愿意走就老实在这待着吧。”

说着，她就直直往前走去，也不搭理几人。

看着童燕骄脚步越走越快，阿茶儿与众金兵面相觑，没办法，也只好跟上了童燕脚步。

可当他走了几步路，进入街道，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轿子和马车了。

只见大街上遍布着拒马，时不时还看得到铁索。

所见之处不论行人走商乃至于是货运的伙夫都是靠着两条腿走路。

这种地形下马车与街道根本走不通！

他忍不住问：“这都是谁是吩咐？”

童燕头也不回的道：“这自然是公子的吩咐。”

“公子？是刚刚苏青么？”

阿茶儿笑了。

他久在军中也算知晓兵理。

他不屑道：“我还以为那苏青是个知兵之人，如今看来不然。如今我天军在城外，你家公子在城中增设这些除了给你们定州城增加麻烦外一点用也没有。”

童燕冷笑一声，瞥向阿茶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金人来犯，要不你们金人退出关外我们也不必麻烦了。”

一句话将阿茶儿呛得哑口无言。

他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街道上的布防上。

走过每一条街道，他便在心中默默记下地形与周围的布防士兵。

一路坎坷，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阁楼书院建筑的地方。

不过上面的“夜校”二字让他有些看不懂。

他忍不住发问：“敢问何为夜校？”

童燕翻了个白眼：“自然是读书的地方。”

“读书的地方？”

看着这般规模的建筑，阿茶儿眼底露出震惊之色。

这般规模的书院，恐怕放眼整个经金国都未必有几个。

竟然出现在了定州城这一座小城之中。

童燕不耐烦道：“行了，你就在里面等公子，不要乱跑，明白么？”

阿茶儿知道这是对自己的戒心，也不反驳。

在眼神示意几个金兵在门外等候之后，他一人踏进了院门。

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这座阁楼内很大，此时却坐得满满当当，正在进行着一场筵讲。

此时负责授课的是李文清。

刚入座，一眼就注意到李文清腰间那代表官员身份的绶带，阿茶儿忍不住有些惊诧。

这群孩子竟然能请到大周官员作为讲师！

他独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放眼望去四周听课的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孩子。

这些孩子衣服干净整洁。

联想这讲师的形状，他料想这些孩子家里应该是定州城里的权贵，至少是地主！

否则一般人是绝没有资格接受教育的。

这时李文清开口道：“今天我们讲的是孔子有教无类的故事，孔子门生三千……”

听了这节课的内容，阿茶儿忍不住咧起了嘴角。

有教无类，这简直就是他听过最可笑的故事。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有教无类！

大周人就是虚伪！

“这篇出自论语，请问谁知道这个典故的？”

李文清目光注意到这个突然进门与小孩们格格不入的人，指着阿茶儿道：“这位先生应该知道吧？”

阿茶儿一愣：“我？”

李文清点头：“嗯。”

阿茶儿也并不推让，笑了笑站起了身。

当阿茶儿起身一刹那，看见阿茶儿一身貂衣让李文清忍不住皱眉。

多年的游历生活，他当然看得出阿茶儿身上的不是周人服饰。

阿茶儿开口道：“孔子门生三千，出自论语卫灵公篇中，讲的是不分贵贱人人皆可进学。”

作为学士，他研修的内容自然也包括了论语，对这些典故信手拈来。

不过下一秒，声音陡然抬高，道：“不过在我看来，这四个字全是放屁！”

李文清一抬眸，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目光直视着阿茶儿，问：“不知这位先生有何见教？”

阿茶儿也不客气，直接道：“孔子收束脩之礼，包括了腊肉等六品，可时至今日多少真正的穷人能买得起这些？”

“所谓门生三千，其弟子又大多是各国贵族子，就如同今天的周人一样，大官的儿子是大官，贫民的儿子是贫民，又谈何有教无类？”

“所以有教无类四字不是放屁又是什么？”

听到有人诽谤圣言，李文清一皱眉：“孔子设束脩乃是为礼法，是为让拜师者尊师重道！”

“礼法？那好！就算他是为礼好了！”

阿茶儿也不否认，话锋一转：“那我问这位先生，你应该也是达官显贵之家的吧？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谈什么有教无类？”

“这……”

李文清一时语塞。

算起来他确实是出自显赫之门。

甚至他的父亲还是内阁首辅！

看到李文清的反应，阿茶儿更加信心满满，继续道：“就如在座这些孩子，肯定要不少银子作为学费吧？既然如此还谈什么有教无类？”

听到这话，李文清笑了。

如果说他说大周没资格谈什么有教无类，一时不好辩驳，可提起这个他可就有话要说了。

他正要开口，一道声音传来。

“看来阿茶儿学士是对这个夜校有些误会呢。”

这时，苏青的身影出现在了阁楼内。

“公子！”

所有孩子一起起身朝苏青拜道。

看到众人的反应，阿茶儿一愣。

可当他转过头，就看见李文清也跟着拜首：“先生！”

“先生？”

“你不是这里的院长？”

他不解的看着李文清。

明明苏青的年纪看起来可比这位讲师小啊。

看出了阿茶儿疑惑，李文清道：“你恐怕还不知道这座夜校便是公子出资所建，而且早在京城时，先生便是我们的老师了。”

“至于我，只是普通讲师而已。而且公子像我这样的门生足有二十人！”

“什么？”

阿茶儿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觉得李文清的身份已经够高了。

而且还有二十人！

二十名官员！

这恐怕放在大周朝堂中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了！

可居然愿意拜苏青为师，甚至愿意屈居在这座小城学院里做讲师？

这苏青到底有什么魔力！

苏青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震惊归震惊，阿茶儿依然坚持道：“怎么，我说错了？”

“如果你在其他地方说这句我不反驳你，但这里是定州城。”

苏青没有反驳，而是朗声朝孩子们问道道：“这位是外来的客人，大家告诉他，我们这座夜校需不需要学费！”

“不需要！”

众孩子们齐齐摇头道。

听到孩子们的话，阿茶儿眉头皱紧。

免费进学？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沉思片刻，他道：“既然不需要学费，那肯定是要身份才能进的吧？”

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理由能让苏青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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