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昔年国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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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陡然闯进来,满面慌色的副将白骁桀,伊祁箬皱紧了眉,喝道:“有话说话,慌什么!”
“殿下,是太子殿下!”
闻此,酿雪心下一抖,忙问:“太子殿下怎么了?”
白骁桀禀道:“片刻前,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移影前来找到属下,移影身受重伤,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收归逐鹿城事毕,在前去拂晓城与定王殿下汇合的路上,为夜国残军所劫,随行卫队无一人生还,殿下此刻……不知所踪!”
“混账!”听罢,宸极帝姬厉声一喝,怒道:“堂堂大梁太子殿下,为敌军所劫已是荒谬,你竟还有胆子说殿下‘不知所踪’?本宫留着你们这起子废物做什么!”
白骁桀赫然跪地,肃声告罪:“属下失职,请殿下治罪!”
一旁酿雪看着,深知她这是闻听重熙殿下受困而不分青红皂白的迁怒,只可怜了白骁桀白受着一场怒斥,还不能在她气头上反驳。
“殿下,您别急,”酿雪想了想,虑道:“如今情势还不明晰,但夜都及千华城以东卫城尚未收服,太子殿下地位尊贵特殊,既为夜军所劫,一时半刻应当是安全的,想来要不了多久,夜国定会传信来道清所求。”
她一席话毕,伊祁箬也平息一番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叫了声‘起来’,等白骁桀起身后,又问道:“定王那边可知道此事了?”
他摇头,“尚未。属下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没有您的吩咐,不敢擅自宣扬,至于是否要传信拂晓,还请殿下定夺。”
伊祁箬不假思索,当即吩咐道:“尽全力给我封锁消息,若是此事自我们这边走漏了一丝一毫的消息,我唯你是问。”
白骁桀拱手领命:“殿下放心,属下明白!”说罢,告退而出。
白骁桀退出去后,帐中一时寂静下来。酿雪眼看着她一步一步绕回案前,并不落座,双手拄在案上,低眉看着其上才阅罢的一封战报,长久无语。
酿雪立在一旁,亦是眉头紧皱,屏息注目,眸光片刻不移的锁在她身上,等着她的决定。
许久之后,她抬手按上战报,长出一口气,凝声道了三个字——“千华城。”
酿雪听得清楚,当即心头便是一颤,随即便见她赫然抬眸,扬声叫了传令兵进来,一字一字吩咐道:“传令大军,擂鼓聚将,漏夜奔袭千华城。”
“喏!”
看着传令兵踏出大帐,酿雪连忙上前,劝道:“殿下,眼下我军虽已大捷,但三军分散以收归四方,以我们帐中此刻兵力,恐怕不足拿下千华以东,更何况那件事,也缺不得人手,我看还是……”
她话未说完,便被伊祁箬抬手打断。
“要费些力气罢了,不是不可能的事,”说着,她落了眸光看向她,交代道:“你留在这里,小九那头一切早已经安排好了,你做好准备,有什么事及时与世子交通,从中处置妥当,等我消息。”
酿雪心头越发深沉下来,但跟随她这么多年,眼见她此刻此态,心知奔袭千华已是不可扭转之事,即便自己心头再是忧虑,也只能领命行事。
“您放心,我明白,”她重重一点头,含满眸忧虑,终也只能道一声:“您千万小心。”
字斟句酌,皆是重如千斤的情义。
鬼面下,她真心的、温和的一笑,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边,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便要出帐聚将。
她走到帐前时,身后,酿雪重声沉沉,赫然唤了一声:“……殿下!”
伊祁箬回头,眼中所见,是这个自小跟在自己身边十六年的丫头,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担忧与惧色,她心头忽然一酸,脑海中闪过自开战以来的种种血腥与涂炭,只觉心脏如枯竭一般,可除却前行之外,却也再无他路可走。
“放心罢。”
留下这一句话,她转身而去。
二月二十六,宸极帝姬领三万大军围夜都千华,欲取夜都千华及其以东六方卫城,当日,夜晋王越奈于帝宫千阙自立为帝,改元‘玉渊’,时,大封城门。
二十八,夜都眼线来报,玉渊帝遣心腹渡海,共逐明君羽氏往来,意欲求借援军,君羽氏亦有意借此东风,乱中取利。
时,千华城外,梁军大帐。
“殿下,如今千华城中情势不明,末将以为绝不可贸然出兵,还是等我方援军赶到,再行攻城方为上策,以免落入敌军圈套!”
众将聚于帐中议事,一位副将拳拳道明所想,便被奉定王之命领一万兵马先行前来助战的大司马苍舒起厉声打断:“不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建议,立即出兵,否则一旦君羽氏决定渡海助战夜室,后果不堪设想!”
又一位副将连忙驳道:“大司马,万万不可!自千华以东余军之数难以估量,倘若贸然出兵,一旦援军不能及时赶到,那才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胡说!竟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打过几场胜仗就敢在这儿胡言乱语!当心本帅治你战前扰乱军心之罪!”说罢,便欲擂鼓出兵,“来人——!”
“大司……”
一方各自为政的喧闹之中,兀然,想起了一记拍击桌案的声响——
‘——啪!’
厚重,威严。
满帐皆静。
案前的宸极帝姬,微微抬头,淡淡一眼,扫向气势颇盛,妄图在她的帐中发号施令的苍舒起。
“没本宫的话,你敢擅动?”
轻描淡写一句话,苍舒起闻之,眼眸微眯,定定的望着她,却未曾说话。
伊祁箬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冷摄,沉声道:“苍舒起,别以为定王看重你,本宫就不敢动你,”她点了点他的心口,“你这腔虎狼之心,但凡敢犯到本宫头上一丝一毫,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苍舒离眸光一敛,片刻,却兀然一记冷笑,“琉璃滩一役,我以为自己早已成为帝姬眼中钉、肉中刺了,没想到,帝姬竟还是如此贞心大度之人?”
伊祁箬缓缓的挫了挫后槽牙。
继而,她说了一句叫苍舒起心惊的话。
“夜国的人,包括千华太子,都该死。他该死,本宫只不过容不下旁人杀他。至于你——”她上下打量他一番,眼里呷了一泓不屑,冷冷道:“你不过推助一场必然之战而已,本宫恨定王,在私情不在家国,而你,本宫同你之间,既无私情,则唯以国事战情论,我当然容得下你。”
苍舒起尤自镇定之中,却微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往后……”伊祁箬微微低头,竟抬手自他肩头顺下,扣住了他的手腕。
苍舒起一惊,下意识便要收手,谁知却无济于事。
伊祁箬抬头看着他,眸色冷淡危险,在他还未猜到她的意图时,却忽然感到一股霸道至极的内力自她掌中而出,顷刻间侵袭入自己的四肢百骸,那么一瞬间,他只觉自己的整个身体竟都不属于自己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哪怕只是微微动一下,都会立刻粉身碎骨。
自出生起,还未尝体会过何为恐惧的当朝大司马,在那一刻,切切实实的害怕了。
不过,宸极帝姬颇是慈悲,瞬息的桎梏之后,便轻飘飘的撤了手,指了指他的鼻子,只留予他四个字——“你记住了。”
一边,方才入帐,正巧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的苏照清楚的看到,苍舒起额间渗出的那一层冷汗,以及他眼中迸发出的,惊极恨极亦惧极的目光。
“殿下,”苏照上前,谏道:“攻城之事一时悬而难决,眼下天色已深,不若请诸将各自回帐,养精蓄锐,待明日再议。”
伊祁箬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朝帐中众将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喏!”
苏照留在帐中,只等所有人都退下,方才将一封刚刚出自千华千阙中的信笺交予她。伊祁箬看罢,手里一紧,便让那一张纸成了飞灰。
苏照心头一紧,便见她回身拄着桌案,抬手摘了鬼面的同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应该是倦极了的。
苏照一直未曾说话,就在那儿等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伊祁箬捏了捏眉间,回身,再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已有了深沉的决定。
那一眼,苏照不必了解那信里写了什么,却也知道宸极帝姬要做什么。
“殿下不可!”他连忙制止道:“千阙里是什么情形我们根本一无所知,您是主帅,身先士卒是一回事,却绝没有孤身犯险的理!”
伊祁箬眸眼平静,淡淡道:“你说得对,千阙里是什么情形我不知道,但里头有什么人,你我都清楚。”
苏照摇摇头,对她的决定实难认同,“我知道您担心太子殿下,可仅凭您一人之力,我担心非但救不出太子,您自己也会置身危险之中,到时候大军无主,说不得就给了越氏反戈一击的机会,这又当如何?您万不可冲动行事!”
伊祁箬握着腕间银环,眉眼微低,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无语。
苏照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各军将帅士卒尽有其属,诸要塞凡有布兵皆有余党之患,不可轻易调动,殿下,一时之间我们调不得合适的人选来代主帅之位,您总不想看着这四万兵马尽数落入苍舒起之手罢?”
伊祁箬抬眸看向他,片刻,淡淡一笑。
——“谁说……我手底下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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