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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当年故梦(三)


姬格从未食言。

那其后的三年里、甚至是更远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帮她,倾尽全力,无怨无悔。

可是青帝并没有在这场战事里眷顾于他。

三十年初,那个本该喜庆团圆的节日前后,他失去了那个与他齐名并列于天下,彼此引为至交的人。

他也失去了,那个从生命伊始,便与他一起的人。

可是,他无能为力。

天狼谷,是一个极好的避祸之地,这个地方说是大梁属地,但不知从何时起,却更像一个出离与两国之外的独特之境,兵不敢犯,权不敢沾,没有人的势力能够延及此,也没有人敢对天狼谷主有半点的不尊敬。

于是乎,在家国大势眼见将倾之时,前一年刚刚入冬时,越栩便已经暗自传信身在谷中的修罗世子,费了些周折,将这几年一直身体不好,又已身怀六甲的妻子送到了谷中,但愿在那远离尘嚣的地方,她能得到自己无法得到的安宁。

姬窈分娩的那日,恰恰风起琉璃,一场成败定论,就在那里拉开了大幕。

没有人知道当时姬格在外室,一面守着分娩的姐姐、一面候着那边琉璃的战报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世子……!”

那时从外头带着琉璃滩结果进来的人,是骆再一。

他进门的时候腿脚都有些不稳,脸色难看到了一定的地步,一声艰难的呼唤出口后,便是看着支额坐在那儿的世子,迟迟不见下文。

姬格抬起头,多愁善感的骆小九便直接哭了出来,跪地狠狠的禀了一句:“琉璃滩……是衡光胜了!”

这结果,实则不出所料。

这一场战事下来,重华身边有许多人可用,不必事事躬亲,可是千华却不一样。

自从那时命驾峰夏侯尹失踪,他又在其后先后折损几员大将之后,这几年熬下来,凡稍大一些的事,他在没有不亲力亲为的,长此下来,人是从心里先灰败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其实,他能撑到琉璃滩,能与重华有这一战,便足以说明千华太子的能耐了。按到大夜身上,败之根本也不再太子无能——若非有他,是再不必打这么几年的。根本之所在,不外乎整个大夜,只有千华太子。

骆再一浓重的忧色中,姬格缓缓站了起来。

玉树琳琅,似乎都有了蒹葭之意。

他低喃着,不知是说给说听的:“衡光胜了,那含光……便是息了。”

骆再一看着他的样子,开了开口,没有说话。

后儿,他竟是平常的点点头,除了眼中那灰败的神色之外,竟再无其他,摆了摆手,他道:“知道了,你去罢。”

骆再一看着他这样,心里担心的不行,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拳拳道:“世子!……您节哀!千万保重,王姬往后还要您上心,这个时候,您不能……”

姬格急促的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莫说话。”他出口仍是轻缓,复又摆了摆,只道:“我自有分寸,出去罢。”

骆再一怀着忐忑的心情出门,却也不敢走远,索性便在门前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默默地哀伤着,忧虑着。

姬格站了一会儿,目光便转到了内室的那道门上——里面的那个人,现在便是他唯一该放心思的了。

于是碧砮从里头开门走出来的时候,迎上世子一动不动的深沉目光,当即先是被唬了一跳。

她匆匆过去,直接便问:“怎么样了?”

姬格看了看她,摇了摇头。

不需要再多说别的。

碧砮眼中一动,那泪水便不期然的落了下来。

可是相比于归心,她一向是姬窈身边那个坚强的,是以如今,她再悲恸,也只能压抑下那情绪。她问:“太子殿下的后事……”

“宸极帝姬在那儿,她会处置好。”

姬格说出这话,委实太过自然而然,当下之间,碧砮便是一惊一怒。

“宸极……”惊怒过后,看着面前的人,她还是点了点头,道:“世子既放心,那婢子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姬格没有说话。

他又站在那儿盯着那门看了半天,转身负手前走了几步,站在距门尚有两步的位置,仰头看着外头的天。

灰白的天。

他忽然有些算不明白时间了。

他问碧砮:“多久了?”

“四个时辰了。”她微微有些哽咽,往内室望去一眼,道:“王姬是心里有事,放不下自然产气不顺,如今若是知道了……只怕更不得好了……”

话音落地,内室的门又一次动了。

这次走出来的,是归心。

那丫头已是一脸的泪痕,姬格一看,瞬息眉头一紧,快步上去问道:“不好么?”

“您……”

她想说,何止是不好。

稳婆的话是,双生胎逢上寤生难产,只怕是母子三人皆不中用了!

姬格没有时间去等她交代这些,看着这样的情势,心一横,转身便往内室进去。

两个丫头见此皆是一惊,归心更是连忙跪地扯袖而阻,嘴里直呼着:“世子!血房不祥,您进不得的!”

姬格的脚步也是顿了一顿。

碧砮见此,刚要松一口气,却见他微阖着眸,先缓缓出了口一气。

而后,他说:“归心,松手吧。”

没有逼迫,没有怒喝,有的只是平静。

归心呢,就这样怔怔的松了手。

他走进去,屋室里弥漫着血腥与曼陀罗的味道,拔步床上,就躺着那个人。

倾国美人,修罗之光——他的姐姐。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产床上,姬窈刚刚因为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

——两个人有着颇为相似的眉眼,长大后似乎不那么相像了,可是他还记得,小的时候,长长看着她的这张脸,便如同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般。

他撇过头去,吸了吸鼻子,勉力压制下心头的苦痛与泪意。

他握起她苍白无力的手,一刻不愿遗落的、安静的看着她。

在他毫不吝惜的内力相济之中,片刻,她醒了过来。

睁眼便看到这世上最能让她安心的一个人。

他唤了她一声:“窈窈。”

虚弱无力之中,她唇畔有了些笑意。

之后的生产过程中,他就一直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为她渡着内力,不在乎任何礼法规矩,死守着自己的姐姐,两人之间并无别话,就只是如同生命的最初一般,相互扶持着。

于是,便有了清娆与长华。

先出生的,是姐姐,追随而来的,是弟弟。

看到孩子的之后,姬窈的第一句话,是看着姬格说:“……又是一对你我。”

姬格有一滴泪落下来,正巧滴在姬窈的手心里。

他脸上并无别绪,姬窈却知道他是在极尽压抑着。

其实,早在睁眼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世上,千华已经不在了。

姬格问她:“这辈子,不苦吗?”

“苦也乐也,不悔不倦……”手心里包着他的泪,她握上他的手,笑着,问:“璠,你也懂得我的心思的,是不是……?”

他点了下头。

可是,他也说:“只是我时常也想,倘或当时侧帽台交错而过,并未使得你二人相见,你与重华一世……未必便是不好的。”

“谁又知道呢?”姬窈怅然一叹,已是倦极的心,却仍怀着骄阳般的光芒,她说:“那年侧帽台我与千华……不过是一眼的事,由是便是一辈子,情爱至此,总也是海枯石烂,刻骨铭心了。只是这一辈子若不得见,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情愫,焉知旁的便是不好的?”

她说:“重华……是这当世绝好的男儿,他待我之心如何,我很是清楚,想来当年,若侧帽台一见,我共他得顺遂成婚,一辈子天长地久,也总能生出情意来,那又是怎样的呢?……没历过的,总是无以定断的。”

最后,是一腔坦然——“过去你告诉我的,这便是造化因缘,人可争,却无可改的。是以……终究不想也罢。”

这就是姬窈。

“我想你活着。”突如其来的,他这样说,反握住她的手,他唤着她‘姐姐’,“姐姐,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总觉得……我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我的姐姐……我不愿你走。”

姬窈的笑容有些宠溺——与姬格不常唤她‘姐姐’一般,对这样一个弟弟,她也很少有机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她总觉得,这一辈子比起自己这个姐姐,他才更像是她的兄长。

“璠,这辈子,你每件事对我,无非不是一心为我,可这种种情谊关爱里,你对我做过最好的一件事,便是将他带到了我的命里。”她说,“这是姐姐的命,你成全了我的,我感激着、快活着,你也不要伤心,要为我高兴的。”

什么时候,点头也成了这样艰难的动作?

他对她说出‘好。’字时,终究却是含着笑意的。

姬窈抬起手,抚了抚他的眉眼。

她说:“……我这辈子何其有幸,芸芸众生里,陪你到这世上的,是我。”

他摇摇头,却是道:“是我有幸。有知交如他、至亲如你。”

姬窈有一瞬的失笑,她深吸一口气,阖眸道出至真之言:“你不知道,连千华都比不了的……我这一生里……”

她的话,往后便难说出来。

——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一番言辞能道尽姬格对她的好。

归属与安全,终此一世,即便挚爱如栩,也从未给过她深沉至此。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笑着点着头,后又无谓的一摇头,道:“你是我姐姐啊……!”

——我做什么为你,都是应当,你也不必觉得对我不起。

——这世界之始,便是你我相伴,为此,什么都是应当。

姬窈笑中甙泪,隐约的尽处中,交代了最后一件事。

“我的孩子……我注定要对不起的,摊上我这个母亲,是他们命中之舛,好在,我有个你。”她费力的将他的手搭在了一双儿女的襁褓上,她对他说:“往后……你便是他们的爹爹了。”

托孤之重。

他说:“你放心。”

姬窈闭上眸子,是含着笑的。

脑海中,一片白光璀璨她终于又见到了他。

——她的夫君、她的千华,她一生的挚爱。

于是她说:“终究……还是闭了眼才好……”

——前方,白骨曼陀里,他在等她。

“栩……”

那是她此生道出的最后一个字。

旧事一场大梦。

“我明白了!”

身边的孩子,到底还是个孩子,有时候看着他,姬格能想起落涧,可是论及国破家亡里养出的葆光深藏,那这个从小被珍而重之的教养长大的孩子,便是千万不及。

长华并无什么喜悦之意,有的只是洞悉与急迫,他说:“您这阕《哀苍生赋》,既是在哀苍生,亦是在为娘亲剖白。”

“这一句——”他又松了一遍那棠棣之华一句,而后便自己解释道:“您说的就是娘亲为着兄妹之情,心心念念,无愧于定王重华,‘帝祚’特指为征和先帝,‘紫宫’即为宸极,盖因征和之故,于当年之战,便是宸极于苍生深怀恻隐之心,亦是无处可置……”

那年作《哀苍生赋》时,他的心态是愤慨、无奈,自恨与悲妄,可现在时过境迁,竟也能平静的听着这孩子道出心意,而后拍拍他的头顶,浅浅的赞一句:“好聪明。”

世间生者众,读过此一赋的人,数之不胜数,却都不及一个孩子呢。

“那边……”长华忽然有些激动,小短腿跑出去几步,指着西边的方向,回头问道:“爹爹,那边的人,他们还是在恨着娘亲吗?他们都不知道吗?这些事情,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的!连我都不恨娘亲,他们为什么要怕她?那么多人,为什么说她好话的就那么少?”

对于这孩子的身世与他生身父母的遭遇,他们从未曾瞒过他,是以如今听他说出这番话时,姬格心里满满的欣慰满溢,实在再不能诉。他将孩子招到身边来,眼里便多了几分深沉。

“你还小,不知这世间之人大多都是在众生万相之中,去寻找自己想要看到的去看,至于与己无关之事,多数人都是不觉之间便避讳在外了,剩下那些人,即便视之,也是多是不见。”他怅怅一叹,起身平添感慨,道:“我虽忝有哀苍生之心,也知众生不可尽渡,遂余愿之上,不过盼一个众生平安罢了,至于看破的……”

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孩子,他笑了一声,道:“如若你真怀抱着众人皆该悟之心,那便是你自己看不破了。”

长华深皱着一张小脸,很是深思了起来。

“他才七岁,你便跟他说这些。”

——一个携着浓浓病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抱怨着,也嘲讽着,姬格转头看见花寂单衣而来,原来还有的两分笑意便散去了。

长华见了他,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寂叔。”

花寂点了点头,朝他二人走过来,姬格便道:“身上不痛快还出来吹风?”说着,绕过他去,朝后唤了声:“玉案!”

屋里的玉案闻声探出头来,目光往那作死的人身上一打,当即便明白了,跟着便是狠狠的瞪了一记眼,拂袖进了屋。

花寂嗽了两声,在长华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对着姬格笑道:“趁着能吹风的时候吹上一吹,总比顾忌着、顾忌着,既蠲了乐趣也没多将养出几天的寿命要好!”

“又是胡说!”他这番话不偏不倚的被去了披风过来的玉案听了,她啐了一口,过来将披风与他系紧,一边对姬格道:“世子快劝一劝吧!恐您的话他还听些。”

姬格听着却好笑了一句:“他若听,如今自不必在这儿了。”

这话一出口,便也得了玉案一记瞪眼,姑娘直起身子,斥了一句:“懒得同你们绕弄口齿,”说着,朝着长华伸过手道:“长华,来跟玉娘去烹茶去。”

长华刚要伸手过去,不知想起什么,却是皱了皱眉,动作一时停了,转头便去看姬格。

姬格心知这孩子是怕进去这一通,再出来时自己便又走了。没法子,谁叫此事上自己早有过历史呢,他当下无奈着却也只能一笑,道:“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奉茶来孝敬。”

有了这话,长华便放下心来,一时拉了玉案便一道进去了。

看着两人走远,花寂便道:“你这一天折腾几回,也不嫌累?”

“两边都放不下,还能怎么着?”姬格也是无奈,眼见着谷中父亲病势不好,这里花寂也是这样,又叫他如何只顾着一边呆去?说着,他一叹,在一边坐了下来,道:“你也是,即便想着是为了她,也要好生将养自己不是?”

说这话时,他示意着往屋中挑了一记目光,想到玉案,心头又是一番无可奈何。

花寂却当他这话糊涂,自己也是无奈,只道:“能活,你当我不想活?只是自己身体底子是怎么样,我自己清楚。灵丹妙药也不知吃了多少,之前绰绰也不是没叫小九过来诊过脉,他都不说得什么,还不能说明我这现下的境况么?”

姬格听他这话里满满的心如死灰,便摇头道:“哪有这样自己先死了心的呢?”

“这也不是死不死心的事。”他叹了一记,眼神便有些追忆,道:“你且想想旧事,爵爷千尊万贵岂不远胜于我?终究不也是止步于天命之年?算不得长命。要我说啊,能得寿终正寝便已是极大的幸事,我这无波无澜的一生,纵使短些,也已经好过了太多人,我看得开,你素来明白,就更不必忧心于此了。”

这样一番话说下来,姬格眼中,仿佛又见着了当年太学里臊得三千学生无地自容的那位花家的二公子。

他笑了一回,道:“还说我明白,你看得才是明白!”

花寂垂眸,摇头笑道:“纵如此,我终不是空门中人,这一回怕是挺不过这个冬天了,相识一场,有些我心里放不下的事,我就忝着这副老脸跟你开口了?”

姬格不过是瞪了他一眼,倒像是问他,怎么偏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客气这俩字儿怎么写的?

花寂会心,内力便是一股暖流涌过,顿了顿,便道:“玉案我不担心,她素来主意大,连绰绰有许多时候都要仗着她,她是内里是极坚强的,这也是我所爱慕深重之处。至于长华……”他笑了笑,接着道:“你既是爹爹又是舅舅,我虽教导他一场,但也轮不到我来交代你什么。我不放心的,是家中的老父。”

姬格大体也料到了就是这么一桩。

当年他为了玉案而来到这荒岛上,守着这一个秘密,甚至对家里也不能说什么。长久以来,花相那里每一季他便去一封信,报着平安,只说自己周游而去,再不作他解的,花相也是气了好些年,到如今,都闭口不提这个儿子,可心里又是如何,谁又可知呢?

到如今,姬格看着他,默然只剩心酸。

又是一个一世长情的人,长情,便也逃不出伤情。

他说:“你有什么打算,我自然为你成全。”

花寂也不客气,由是便交代道:“我从来不是个十分讲究规矩的人,祖礼家法也罢了,祖坟里都是家门荣光,我这材料的,不进也就不进了,省得与家门抹黑。当年我离开,理由不能解释,老父既已认定我是为了任性远走的不孝子,那边这样记着也罢。总好过再走一遍当年无端死时的老路。”

那年无端死时,花相又是呕血又是大病的景象依稀在目,他为人子,自是不忍,如今又岂能再走一遍老路?

姬格却觉不妥,反问道:“如若当真天不假年,你走在之前,瞒了这消息不叫老相爷知道也罢了,可是往后老父的事出来,病榻之前,岂有不想见你的?”

花寂已是打定了主意的,自然也虑到这一点,“遗憾能保父亲长命不伤身。我已留好了信,还要烦你仍如旧日一般,照例遣人与老父送去才是。”顿了顿,看着对面人越发沉重的脸色,他沉了口气,道:“璠,成住坏空,你常说的。”

归来,不过轮回。

姬格一声苦笑。

叹出一口气,他道:“这些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走……”

说到后来,却是无话可说。

千言万语,诉不尽的,是情肠。

花寂便慰道:“且说呢,这不是又一波长大的么!如今我们离不开你的,往后这些孩子也是离不得你的。”

正说着,那头长华便奉了茶过来,一面问道:“寂叔在说什么?”

花寂与姬格对视了一眼,饶有深意的目光便落在这孩子身上,堪堪道了三个字:“说希望。”

偏偏,希望,是不存于过去的。

归去来兮殿前,越千辰在问她为什么的时候,伊祁箬也将当年紫阙里先帝道出那八个字时的场景回想了一遍。

最后,她对他说:“若真要说为什么……大抵也只能说,我这辈子,都不是在为自己活罢。”

越千辰眸色一深。

她却是一笑。

“我这一生都不是在为自己活——活了这二十多年早已改无可改,只能寄希望于来世。”她指着外头,道:“越千辰,你转身走出去吧,如果你不想这辈子都见不到殿下,那这番话、这一夜,但请你权当不曾听过、不曾经过。”

越千辰便残忍的笑了起来,他问:“你还能怎么叫我再也见不到他?将他的骨灰散之于九州四海?你觉得我会信?”

——你也说了,这一生,你都是为他,又岂会叫他魂魄不安?

“不,”伊祁箬摇了摇头,她告诉他:“我正在为自己建陵寝享殿。如若有一人知道今夜之事,我会带着他进地宫。”

声音那样平静。

她说:“如若这些年我全部筹谋所为、这种种不能公诸于世之事散之于四海,那么我再活无用。我会赴死。他活着不要我,但隔了这七年,终究只有我能陪着他、只有他能陪着我。”

她看着越千辰,少顷,竟是一笑。

轻淡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的,恍若来自于梦魇,她说:“而你——甚至不会知道我们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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