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折雪走的不算快，北川泽野很快便赶上了她。

  他又想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这次江折雪却眼疾手快躲开手，于是他最后只抓住了她的袖子。

  一行人又这么僵持在了走廊。

  乔庭之站在一旁，目光幽幽地看着北川拽着江折雪衣袖的手。

  他心想，这是多么狗血的一出大戏啊，宣郁不在这里可真是太可惜了。

  江折雪要是知道他此刻所想，必定狠狠给他来一个爆头。

  宣郁要在这里，北川泽野大概要血洒当场。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北川低声说，“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皈依佛门？这里本来……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他垂着头，拽着她袖子的指尖不自觉发颤。

  他不是不知道这里血腥肮脏的交易，这也是他与父亲意见相左的主要源头。

  江折雪又为什么要卷入这些？

  起初，他把她同郑晚月一起绑来，不过是想多一颗制衡宣郁的棋子。

  可他从未想过让她牵涉到这些，没有人应该被卷入这些事。

  被拽住袖子的江折雪微微垂下眼，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留下来，还要遁入佛门，冠上明月珠的法号？

  明月珠的法号是宗先生拟定的，由乔庭之代为传达。

  他还安慰她道：“不错了，难道你想叫悟空吗？”

  悟空、悟净、悟能，唐僧的三徒弟都给凑齐了。

  江折雪面无表情：“那你为什么叫悟山？”

  乔庭之微微一笑：“因为我妈给我买了座山。”

  江折雪：“……”

  天杀的富二代。

  明月珠这个法号听着和小菩萨一样离谱。

  都是飘在空中虚妄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不过是世人将自己的妄念寄托于此，于是便架上神坛。

  可是她没有选择，这件事过于出乎意料，于是之前的一切计划都被打乱，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没有回头的可能。

  于是江折雪想了想，慢慢开口道：“这个事情吧，其实我也没想到，但既然它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试着去接受它。”

  北川泽野：“……？”

  江折雪用理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因为她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考虑了一会儿，像是对北川泽野说，又像是安慰自己：“这个事情对我还是有一点打击的，但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我们要努力把损伤降到最低。”

  江折雪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过于离谱，意外永远发生在想不到的地方。

  大概是类似的打击发生太多，她现在的接受能力越来越强，除了乔庭之告诉她那一瞬的不敢置信，现在已经无比平静。

  平静到麻木。

  随便了，这个世界还是毁灭吧，老娘真的有点累。

  大概是江折雪的表情过于麻木，北川泽野微微皱着眉看她，随后摇了摇头：“我不理解，可能我的中文水平不是很够用。”

  年轻人，这次真不是你中文水平的问题。

  江折雪仰起头，透过长廊的支柱和檐角向上看，而佛像正垂目看她。

  她问：“这间佛寺是什么时候开始建的？”

  北川泽野一愣，随后很快答道：“将近二十年前。”

  江折雪轻轻叹了口气：“假如我告诉你，其实我二十年前就应该来这里，你相不相信？”

  北川泽野：“……？！”

  二十年前？

  那时江折雪才几岁？可以是一岁两岁，也可以是刚出生。

  她为什么要来北川家的这座废弃佛寺？

  不对，那时的佛寺应该还在建造，难道她与佛寺的废弃有关联？

  “你看，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江折雪语气平静，“你以为你能躲过的东西，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会追上你，躲不掉的。”

  她扭过头，继续同垂目的佛像对视，喃喃道：“这就是命。”

  江折雪身后，乔庭之抬起头，眼中眸光微亮。

  北川泽野还在默然思索，不远处忽然传来木屐踏在地上的声响。

  “笃、笃、笃。”

  每一下都不紧不慢地踏在地上。

  他们一同扭过头，只见不远处身穿色无地和服的女孩从远处走来。

  她漆黑的头发在头上绾了个漂亮的盘发，头发间点缀着精致的细工花。

  花朵的穗子垂在肩头，正对肩上的一朵刺绣莲花。

  女佣紧紧跟在她身后，替自家小姐拿着手提包。

  “少主，是筱原千重子小姐。”黑岩压低声音道。

  见他们几人都站在走廊，这位筱原千重子小姐并没有惊讶。

  她笑容自若地慢慢走近，头发上的簪花轻晃，发出细小的声响。

  她看了一眼江折雪，后者神情平静地与她对视，随后两人都不动声色错开目光。

  筱原千重子停在了北川泽野面前：“北川少爷，好久不见。”

  北川泽野的表情有些僵硬：“好久不见，筱原。”

  面对北川的不自然，她只是微微笑着，目光轻轻点过站在一旁的众人。

  目光对上乔庭之，后者便微微躬身，双手合十行礼。

  “那我就先行一步。”

  筱原千重子福了福身。

  她半垂下头，正是日本高门贵女温婉端庄的模样：“我与北川家主还有事情要详谈，不便陪各位在这里详谈了。”

  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却意味深长。

  “筱原小姐这边请。”

  作为少主近侍，寺蛇只能上前一步为她引路，承担起招待客人的职责。

  筱原千重子跟着寺蛇慢慢走远，她身后的女佣也朝众人一躬身，随后急急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

  “这位是筱原千重子，”北川泽野有些不安地解释道，“她是筱原家的千金，我们北川与筱原家合作较多，此次她来也是代表筱原家……”

  江折雪只是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面对这位筱原的大小姐，寺蛇丝毫不敢怠慢。

  他恭恭敬敬地为筱原千重子引路，随后更是为她推开茶室的木格子门。

  他朝着茶室内端坐着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微微躬身：“家主，筱原小姐已经到了。”

  北川家主，北川山正慢慢睁开眼，他看向门外站着的年轻女孩，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用一种长辈的口吻道：“千重子已经这么大了？已经变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毕竟您上次见我还是七八岁呢。”筱原千重子笑意浅浅。

  她走进茶室，在北川山正旁边的矮桌跪坐下来，双手搭在腿上。

  “你父亲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北川山正开口，仍是长辈与小辈间的寒暄。

  “父亲身体一切安好，劳烦您记挂了。”

  茶室内布置素雅，墙上挂了几幅写意的水墨画，门上却以一大一小两块圆玻璃交叠点缀，取的是一个简洁雅致的寓意。

  筱原千重子抬起头，脸上是嫣然的笑意，色无地和服上的莲花家纹衬托得她更加明媚。

  她注意到门上的玻璃，于是微微笑着看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倒映出的女孩美丽而端庄，漆黑的头发绾在脑后，簪的细工花轻轻晃着，而她脸上笑意盈盈。

  玻璃里倒映出的正是乔合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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