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满六周岁，七虚岁，韩禹从巴掌那么大，养到现在。

  没打过一巴掌，没戳过一手指头。

  他都不忍看女儿身上的伤。

  “加一，”韩禹握住女儿的小手，哽咽道，“爸爸对不起你。”

  韩加一眼角有泪，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韩加泽身上没伤，倒是哭得最大声。

  看见爸爸回来了，他一抽一抽地说道：“我不要奶奶，我不要奶奶，她就会打人。”

  刚才奶奶像疯了一样咬住姐姐的肩膀，他拼了命去推都推不开。

  要不是护士赶来得快，姐姐肯定被她咬掉一块肉。

  儿子都吓成这样，可想而知女儿得多害怕，多痛。

  等医生把伤口包扎好，韩禹紧紧地把瘦小的女儿抱进怀里，满心的痛苦和后悔。

  他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己。

  韩加一知道这事不怪爸爸。

  她擦掉脸上的泪，抽着鼻子，说道：“我再也不来这里了。”

  “不来，不来，”韩禹悔不当初，“是爸爸错了，早应该听你妈妈的话，把你送公司去，都是爸爸不好。”

  韩母恨赵幕兮，也恨赵幕兮的女儿。

  没来疗养院的时候，她每天盼着儿子离婚，盼着儿子把她们母女赶出去。

  如今来了疗养院，她认定了都是儿媳妇鼓动的。

  儿子善良，心软，不可能狠下心，把她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只要没有了韩加一和赵幕兮，儿子肯定会接她回去的。

  韩禹早就知道母亲不可救药，只是打心里不愿意承认。

  总觉得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该报恩。

  可是看见女儿这样，想起以前家里天天吵架的日子，他真没办法面对这个母亲。

  韩禹不放心女儿身上的伤，又带她去大医院检查了一遍。

  父子（女）三人回到家，天都黑了。

  韩禹不忍看女儿身上的伤，叮嘱儿子好好照顾姐姐，自己则下楼买菜，张罗晚饭。

  韩禹走后，韩加泽把自己所有的奥特曼都摆到了韩加一面前。

  “姐，”他平时都是喊名字的，“这些奥特曼，都给你了。”

  韩加一胳膊腿上很多伤，肩膀被咬得最狠，最疼。

  虽然上了药，还是疼。

  不过她一向坚强，还是能忍住的。

  她知道弟弟最喜欢迪迦，目光落在迪迦上，“我要那个。”

  韩加泽心痛一秒，咬着牙把迪迦递到韩加一手上。

  “给。”

  韩加一嘁了一声，她才不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又给他扔回去了，“算了，我不要这个。”

  韩加泽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问她：“那你喜欢什么？”

  韩加一早想要一个比她还大的恐龙娃娃了，晚上可以抱着睡觉。

  韩加泽大方道：“这有什么，我把压岁钱全给你，你想买啥就买啥。”

  姐弟两个正说着玩具，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姐弟两个都以为是韩禹，韩加泽还嘟囔了一句：“爸爸回来得好快，我想吃可乐鸡翅。”

  话音未落，看见赵幕兮拎着手包在玄关处换鞋。

  韩加泽眼眶一红，既委屈又难过地喊了一声：“妈妈——”

  听声音不对，赵幕兮还以为儿子又调皮挨批评了，也没当回事。

  直到走进屋，看见女儿胳膊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肩膀上还缠着纱布。

  大脑恍惚了一瞬，快步走过去，拉过女儿检查：“这是怎么了？你奶奶又打你了？”

  韩加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当时爸爸不在，你别怪爸爸。”

  女儿自小懂事。

  经常被奶奶虐待。

  因为这事，她没少和韩禹吵架。

  可以说结婚十年，她和韩禹吵架都是因为奶奶打骂女儿。

  每次女儿看见两个人吵架，都吓得躲到墙角，默默垂泪。

  她豁出半条命生下的两个宝贝，自己都舍不得动一下，那个老太婆，隔三差五趁着她们出门虐打女儿。

  以前韩禹还动过出去工作的念头。

  自从发现女儿被打，他只能留在家里。

  别说不放心韩母照看两个孩子，根本不敢让女儿单独和她在一起。

  赵幕兮抱着女儿哭得泣不成声。

  韩禹就是这个时候拎着菜回来的。

  门还没开，他都已经感觉到了屋内的气氛。

  媳妇早晨还叮嘱他，去疗养院的时候，把女儿送公司去。

  他没听媳妇的话，也幻想着母亲很长时间没见孙女了，会改变自己。

  甚至他带两个孩子进病房后，发现母亲变了很多，还把两个孩子留在了病房里。

  ……

  韩禹后悔，自责，内疚，女儿才六岁，被亲奶奶虐打的次数，竟然都数不过来。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爸爸的无能，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

  他妈本来就重男轻女，当年把才15岁的妹妹打走，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只有他还一直抱有幻想，总觉得年纪大了会改的。

  韩禹到现在总算明白了，他的幻想，就是在不断的让女儿和妻子陷入进痛苦中。

  韩禹默默地进厨房择菜，洗菜，等着媳妇爆发。

  可沉默，震耳欲聋。

  媳妇始终没有过来，更没有指责他一句。

  他不知道媳妇在想什么，是不是已经彻底放弃了他？

  如果两个人当初没有结婚。

  如果媳妇嫁的是别人。

  哪怕是贺明箫那种小人，媳妇都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

  人到中年，韩禹发现，不能给媳妇和孩子稳定和优渥的生活，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

  韩禹简单的做了两道菜，一家四口，相对无言。

  韩禹很想找点什么话题，逗女儿开心。

  可他想了半晌，总觉得说什么都很乏力。

  绞尽脑汁才问了一句：“加一，你想要什么玩具？爸爸明天给你买。”

  韩加一身上很疼，但这会还是高兴的。

  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饭，虽然气氛不怎么样，但她能感觉到爸爸妈妈是真的关心她。

  至于奶奶，她不稀罕！

  韩加泽今天很乖，不停地给她夹菜，甚至还喂到她嘴边。

  她很享受被韩加泽伺候的感觉。

  “爸爸，我想要恐龙娃娃，特别大，能抱着睡那种。”

  韩禹一口答应下来：“好，明天早上就去买。”

  两个孩子睡着后，赵幕兮坐在阳台里继续流泪。

  韩禹拿了一盒纸巾，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使劲往自己脸上抽。

  “都是我的错，你心里难过，要打要骂，发泄出来吧。”

  赵幕兮抽回自己的手，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失望。

  是心痛和不舍过后，又不得不放弃的那种失望。

  “韩禹，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两个没结婚，是不是就不用过得这么艰难了？”

  韩禹心口一滞，仿佛窒息一般，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了一下。

  “所以，你后悔……嫁给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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