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终究是异类。”

  雅各布慢慢的说，声音带着无动于衷的冷漠。

  “其次——”

  “宝贝，为了社会稳定，为了守护这里的和平，我必须要这么做——消除异类，降低人民的暴动。”

  雅各布叹息了一声，垂下了眼眸，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般的无辜感。

  林殊抿着唇，并不为之所动。

  尤里卡在林殊的身后冷笑了一声。

  “  哈？  你在讲什么笑话。为了社会的稳定，为了守护和平……哈哈哈，简直要笑死人了。”

  尤里卡面无表情的哈哈笑着，看向雅各布的眼神，冰冷之中又带着厌恶。

  “你守护的“和平”，社会的“稳定”——不过是让一群罪恶的人，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暴虐的情绪，挥刀向无辜的人。”

  “你说——这样就是和平与稳定了？”

  “你的“和平”与“稳定”建立在一群还心存善良的人的尸山血海之上。他们不愿意同流合污，所以就被你们宣判为异类。”

  “大逃杀时，你们狰狞着一张脸，笑的开心的举着激光武器，点兵点将的鲨人。”

  “哈哈，你守护的和平，维护的稳定，跟臭狗屎一样。”

  尤里卡的语气平淡的说着，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可他的眼中满是仇恨。

  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尸山血海的场景——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阴暗的巷子，血流成河有了具体的画面。

  惨死的人满脸的迷茫，似乎在不解为什么世界对他们的恶意这么的大。

  林殊回头看着尤里卡，眼中闪过心疼。

  听着他的描述，林殊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提示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坏透的世界，没有拯救的必要了，毁灭吧。】

  林殊在这一刻，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

  并且！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了。

  他要拯救这个世界。

  因为——

  这里还有人在挣扎。

  还有人即便身处黑暗，可也在绝望之中，努力开着希望的花。

  所以他不想放弃。

  因为还有人没有放弃。

  天上的星河璀璨，风时不时的吹来。

  雅各布的眼睫毛动了动，并没有反驳尤里卡的话，他的语气诚恳，充满了无奈。

  “我是中区的掌权人，对于地下城的居民，我很抱歉。可是我必须保证绝大多数人的权益。”

  雅各布说着，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殊，“如果是你，在拯救大多数人和拯救小部分人之间选择，你会怎么选？”

  这个的问题，让尤里卡也看向了林殊。

  他的眼中闪过期待，又有一些紧张。

  他想知道，林殊的选择会是什么。

  林殊听见雅各布的话，回眸看他，皱着眉，满脸疑惑的问：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两个决定之间做一个选择呢？为什么不能两者都拯救？”

  “大部分人要救，小部分人也要救，就算自己的能力无法拯救这么多人，那么能救多少救多少。为什么一定要为了绝大部分人抛弃这小部分人？他们的命也是命。”

  “拼尽全力去拯救，那就谁也指责不了你。”

  “可你说他们是异类，你连一个正当活下去的机会都不曾给他们。”

  “他们做了什么让你们能够理直气壮的拿他们的命当磨刀石和诱饵。”

  林殊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雅各布，认真而坦诚的说：

  “从始至终，你好像都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把你统治下的人民放在心上。就算地下城的居民与你们格格不入，可他们生活在中区，在你的统治下，那么他们就是你的人民。”

  “可你却不曾容纳下他们，反而将他们当做了磨刀石和诱饵，用来给你统治下的人民随意屠杀，发泄暴虐的情绪。”

  林殊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被他们听清。

  他的话一句句砸在雅各布和尤里卡的心上，让他们哑然和恍惚。

  从什么时候起，这种事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习俗，大家约定俗成的举行大逃杀，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践踏在法律之上的快乐。

  啊，对了。

  他们没有法律。

  这种束缚人的东西，不存在。

  鲨人没有顾虑，只要自己开心。

  他们想起来了，因为这里娱乐至上。

  快乐的活着，自由的活着，肆无忌惮的享受着，这才是他们追求的完美世界。

  什么时候开始，善良成了异类，心软会被指责圣母，同情弱者的言论会被嘲笑，表现出软弱会被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雅各布想要开口说话，可他不知道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放弃了。

  他的眼神之中有迷茫闪过。

  他不能理解林殊的话。

  这不是他笨。

  而是因为他从出生起，世界就是他所见到的模样。

  他理所当然的这样认识世界，理所当然的排斥异类。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黑暗才是常态。

  大家都是随着心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

  这样想，就这样做咯。

  所以想鲨人就鲨人，想打架就打架，想干啥就去干，只要快乐就好。

  大家都是这样的。

  所以，异类就是异类。

  他于是也理所当然的，从未将地下城的居民当做是他统治下的人民。

  因为他们是异类。

  “地下城的居民们，也是在这个世界诞生的吧，也是在这个世界成长的吧。”

  林殊望着雅各布，满脸认真的说：

  “他们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可是为什么，你们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就好像他们的出生是一件错误的事。”

  林殊的语气充满了不解。

  他抬头看着远处科幻赛博的都市，又看了看头顶满是星河的夜空，轻声的呢喃着：

  “为什么你们要互相残杀，明明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类。”

  “你们都是世界孕育的生命，拥有平等的权利，活下去的权利……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副样子……”

  林殊的视线落回到雅各布的身上。

  “你是中区的掌权人，你被人民推举上了高台。”

  “你有义务让你统治下的人民生活富足。即便他们是异类，你也应该允许他们活下去。”

  “你是掌权人啊……他们也都是你的人民。”

  同样是人民，为什么要为了绝大部分人而屠杀这小部分人？

  林殊不能理解。

  生命都应该被尊重不是吗？

  每个生灵都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

  哪怕他们与主流不同。

  “罪恶应该被惩罚，而不是肆无忌惮放纵。善良也不应该是异类，纵容鲨人更是错误的行为。”

  “你选择让心怀善良的……异类，成为罪恶之人的磨刀石，用来平复这群罪恶之人制造出来的暴动……”

  “你想过吗？为什么暴动一直存在？”

  林殊看着远方的科幻赛博的都市，轻声的呢喃：

  “因为罪恶是无法被满足的，放纵的人性会因为追寻快乐而故意制造暴动。娱乐至上，人性自私。”

  林殊收回了目光，望着星河璀璨的夜空，语气满是遗憾：

  “这里的科技文明这么发达，人民应该生活的更快乐才对。当然，不应该是这种快乐。”

  随着林殊不再开口，巷子变得寂静。

  雅各布看着林殊，眼中流露出迷茫，他轻声的问着林殊，又像是问着自己：

  “我做错了吗？可是大家都这样。”

  他的声音低沉干涩，带着迷茫和不解。

  林殊收回望着天空的视线，看向了雅各布。

  “大家都是这样，那就是对的吗？”

  从来如此，就是正确的吗？

  黑暗应该永远是黑暗的吗？

  不。

  有人睁开了眼睛。

  于是他们被世人宣判为异类。

  被屠杀，驱逐，被世人不容。

  雅各布呆呆的看着林殊，看着这个漂亮精致的少年。

  他的金丝雀啊。

  好像不是金丝雀。

  他浑身发着光呢。

  是凤凰吧。

  雅各布被林殊的这句话镇到了。

  【大家都是这样，那就是对的吗】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久久没有消失。

  是啊，大家都是这样，就是对的吗？

  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的迷茫——这样肆无忌惮的“快乐”，是正确的吗？

  他明明曾经为这种行为感到过愤怒。

  可是什么时候，他变了。

  变得和他们一样。

  雅各布望着林殊，视线停在林殊的身上，可他的脑海之中却不断的思考着——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殊静静的看着雅各布，叹了一口气。

  “尤里卡，我们走吧。”

  他想，他知道应该怎么拯救这个世界了。

  很难。

  他知道。

  但他想，主力应该不是他。

  而是这个世界之中睁开眼睛的他们。

  这群还心怀善良的人，就是这个世界在自救吧。

  林殊这样想着，朝着巷子尽头走去。

  尤里卡沉默的走在林殊身边。

  两人的脚步声在巷子中回荡。

  这一次，雅各布并没有开口阻拦。

  他看着他的凤凰离开。

  脚被定在了原地。

  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知道，他的凤凰啊，不会回到他身边。

  “啊，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呢。”

  雅各布抬头看着天空，扯了扯嘴角。

  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紧。

  风卷着雅各布火红的头发，他的眼睛被风吹出了水光。

  “呦，堂堂中区掌权人，在这里哭鼻子呢。”

  一声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雅各布冷下脸，转身看向身后。

  来者一身狼狈，浑身是伤。

  银灰色的碎发染上了血迹，耳朵上戴着的蓝色耳钉也溅上了血。

  “丹尼尔。”雅各布冷漠的开口，“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

  “你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更何况，我的小甜心在外头到处跑，我可不放心。”

  丹尼尔脸上挂着笑，高挑的身量，眼中带着病态的偏执。

  雅各布听着丹尼尔的这句话，沉默了片刻，“他不是你的小甜心，我们这样的人……”

  “呵，从一开始就丧失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他说着，扯了扯嘴角，企图露出得体优雅的笑容，以保持他的体面。

  可是他失败了。

  他难受的厉害，一点笑容也笑不出来。

  丹尼尔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过了一会，他压低着声音说：

  “我不管，反正我认定了小甜心。”

  “反正我比你好点，我可从来没有参加过大逃杀，也没朝着那群异……啊不对，善良的地下城居民动手。”

  “我顶多也就抢劫一下你们这群罪恶的人，挑拨一下三区的关系，搞几场大爆炸而已……”

  “反正我杀的都是恶人，我每次鲨人，都调查清楚了，落在我手上的，我敢保证，没有一个是异类，啊不是，没有一个是善良的人。”

  丹尼尔絮絮叨叨的说着，一瘸一拐的准备往巷子尽头走去，他要去找林殊，他的宝贝小甜心。

  雅各布听着丹尼尔絮絮叨叨的话，心中漫上了苦涩。

  唯独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资格。

  多搞笑。

  明明是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在街上茫然无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林殊。

  可是他却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雅各布抬手轻轻的触碰林殊的唇曾擦过脸颊的位置。

  心口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空茫向他袭来，而他无力抵抗。

  丹尼尔从雅各布的身边经过，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眼里满是笑意，嘴角压都压不住。

  幸灾乐祸的模样简直不要太明显。

  但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毕竟这家伙可是掌握着中区的大军。

  他可是使出了浑身的本事，才趁着大军还没来，从那群只会听命行事的失去理智，没有脑子的暴民之中逃出来。

  就算是这样，他也弄的浑身是伤。

  再来一次，他可就真的栽了。

  丹尼尔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的从雅各布身边走过。

  突然，雅各布抓住了丹尼尔的手臂。

  丹尼尔低头看着禁锢住他手臂的手，表情沉重的抬头看向雅各布。

  “你这是什么意思？”

  雅各布面无表情的对着丹尼尔扯了扯嘴角，语气斯文淡漠。

  “罪恶不应该被放纵，他说的对。”

  “我以破坏公众秩序，肆意制造爆炸的罪名将你逮捕。”

  丹尼尔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雅各布，满头疑惑。

  “哈？？你在说什么？？你在搞笑吗？破坏公众秩序，肆意制造爆炸的罪名？？？这是什么玩意？？”

  “还有这玩意？？你是不是在针对我？？你不能去找小甜心，还不允许别人找他了？？你关了报名入口，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大家参与大逃杀吗？”

  丹尼尔毫无防备的被雅各布抓住，简直要被气死了。

  他的错，他不应该因为嘲笑而分神。

  雅各布对丹尼尔急跳脚的模样没有一点反应。

  他看着林殊离开的方向，抿紧了唇。

  现在改变，还有站在凤凰身边的可能吗？

  雅各布看了一会，面无表情的抓着被绑住双手的丹尼尔离开。

  “喂喂喂！你要不要这么小心眼？？我不过是嘲笑了一下，这都不行吗？还有啊，我只是挑拨了一下下关系，弄了几场爆炸而已，你抓我干啥？？”

  “什么罪恶不能被放纵，我们这是罪恶吗？我们在寻找快乐啊？这有什么错？？”

  雅各布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丹尼尔，语气冷淡的说：

  “这就是罪恶。”

  “你在放纵人性。你想过爆炸发生时，那些被波及的人吗？”

  丹尼尔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哈，想这些做什么，我做这事还得考虑别人的心情？那我还快不快乐了？我还潇洒不潇洒了？管他们去死。”

  丹尼尔说着，嘴角扯出恶意的笑容。

  雅各布面无表情的看着，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哈，我们都没想过。”

  他说着，扯了扯绳子，大步往前走。

  丹尼尔听着这句话感觉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他被扯了个踉跄，还不忘问雅各布。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啊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什么罪名，是干什么？”

  “你要给我们定罪吗？哈哈哈，用这什么罪名抓人？”

  “雅各布，你想跟所有人对抗吗？”

  丹尼尔笑嘻嘻的问，他盯着雅各布的背影看，眼中却满是认真。

  雅各布听见他的话，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他的眼中闪过迷茫。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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