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温柔中有着些许担忧，表现出来的并不强烈，好像杜若此刻随意解释一下就可以一笑置之，她也不过是随口关心一句的感觉。

  实际上，安知道那绝对是血迹。她身为医护人员，和血液、死亡打交道久了，自然不会看错。杜若衣摆上的血迹，黑红中有点绿色，看起来不太像是人类的血液，安觉得那些绿色应该是属于粘液一类的东西。

  粉色的眸子温柔和缓，落在人的身上不会产生任何不适。安很懂得如何把握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分寸，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一种职业性的笑容，掩藏在其下的是深深的疲惫——生命的重担让她很难轻松地笑出来。

  此刻，面对的人是杜若，这和她以往遇到的情况又不一样了。她知道狄斯当局对杜若的警惕心，也看出来了局长和杜若之间那种若即若离，不得同行的诡异关系，那么面对这种情况，身为管理局下属的她对杜若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答：护士对病人的态度，再正常不过的态度。

  安的话让杜若有点错愕，眯着的眼睛都睁开了，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摆，果然在靠近靴子的地方瞧见了一滩深红色的印记，外缘甚至有渐变的绿色，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细细想来，应该是之前祭祀天地的时候，那只蜥蜴喷出来血。

  回忆起来事情的经过后，杜若先是向安道谢，东洲的文化与狄斯之间的差距在此刻明显的体现了出来，尤其是这位道谢之人还是一名资深学者。一套一套，妙语连珠，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话到最后，变成了学者对护士的邀请。

  “我东洲在新型科技上虽不如狄斯，但传统医学亦是让我们坚持了这么多年。安小姐既然希望能够在医学上谋求突破，何不来我东洲交流学习一番？东洲地大，奇闻轶事，灵花异草也颇有意思，不少东西就算是狄斯想来也是没有见过的。您若是肯来研学，我们一定全力支持您，不知安小姐意下如何？”

  所有人都没想到杜若居然玩这出，尤其是局长，那是下意识就想要拍案而起了。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局长还在这里，就当着我的面挖人是吧？合着挖不了局长，就想着挖局长身边的得力干将。安姐姐可是医疗部的重要成员，要是这么一次异界之旅就把人给搞丢了，医疗部的小护士可不得把局长撕了。

  想着当初只是一段时间见不到安就天天围堵自己办公室，询问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护士们，局长额头突突直跳。

  安的表情也是怔愣，只不过强大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听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安歉意地笑笑，伸手别好调皮的发丝，礼貌地拒绝。

  “杜若小姐的盛情我感受到了，若是有一天狄斯和东洲之间有了医学交流活动，我一定会去拜访，好好学习东洲的独特医术。”她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穿着黑色礼服的人身上，同那熟悉的眸子接触一瞬就又转过来迎上杜若笑盈盈的视线。

  还不等安再次开口，艾恩就开口了，冷硬的嗓音中透露着抗拒：“彼岸诊所离不开安这位护士长，要是杜若小姐这么想要狄斯的医师去研学，不如我来介绍几个？我在医学界还有点人脉。”穿着晚礼服的艾恩又习惯性地想要推自己的眼镜，待碰到鼻梁才想起来今天用的是隐形眼镜，没有镜框。

  讪讪地收回手，艾恩轻咳一声，对安打趣地眼神不做表态，银眸坚定地对上那位和狐狸一样的东洲女人。安好笑地摇摇头，抬手轻轻按住艾恩的手，对杜若笑道：“现在的我，只想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守护自己珍视的一切。多谢杜若小姐的好意，就像艾恩说的那样，要是有需要，我也有点人脉可以介绍。”

  杜若也是见好就收，双方客套了几句，翠色的眸子状似无意地划过局长的脸庞，看到她悄悄松了口气，不禁觉得好笑。

  后面的话题就轻松很多了，杜若若是想要找话题，那这晚宴就不会冷场。博学的神话学者将东洲的故事娓娓道来，又知晓这些大人是不信神话的，便又细细地同他们解释这些神话背后属于人类的故事。

  讲到齐兰补天的时候，身为狄斯人的安更是被逗笑。她万万没想到奇兰博士走出内海带回异方晶的故事在遥远的东洲大陆竟然被传的这么离谱，虽然抛去那些奇异的情节，奇兰是入夜后人类的救世主这点没错就是了。

  杜若还同切尔西谈论起各种宝石，讲起了东洲的一些特产矿石。这让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伯爵一下来了劲儿，同杜若热切地讨论起来，讲着讲着兴奋了，还直接坐到杜若的旁边，根据杜若的描述不断变化出各种宝石。

  一场晚宴，气氛十分热烈，待到夜半时分，恰是宾主尽欢。

  除了局长。

  局长除了开头插入了那么几句话，后面几乎全程都被遗忘。杜若身为神话学者，又是挖掘神话背后的人问，她的博闻强记让众人印象深刻，几乎各种话题都能聊上一会儿。同安和艾恩她谈论东洲古老的医术，同切尔西她谈论精湛的各种宝石工艺，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除了局长。

  好吧，也不能说局长什么也没得到，至少这种其乐融融的场景让她不必置身于修罗场。

  只不过看着杜若和其他禁闭者的关系随着这一顿饭拉近了不少，她的心头总是悬着一根弦。也不知是不是狄斯上层的阴谋论洗脑太成功了，总之现在局长看见杜若的行为，总觉得她是在打探消息。尤其是她之前试图拐带狄斯医疗领域的顶尖人才，更是让局长忧心忡忡。

  她看着杜若，有话想说。局长知道，杜若一定是看出来了，不过她不说，噙着笑踏烟而去。

  夜色正浓，欢闹过后，徒留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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