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执笔人，林祐已不是第一次见识众神齐聚的会场，但没有一次的气氛像今天这么古怪。

过去的集会，一众神王大多数时候都在吵吵嚷嚷，互相争辩，争先恐后表达各自的立场和看法；集会现场像极了某些人类国度的立法机构。

而这一次的集会，参与者依然还是各个神系的神王，但现场寂静无声。众神仿佛集体将嘴巴忘在了家里，只带了眼睛来到会场，而且每一双都齐刷刷盯着会场中央的北欧神系一行。

诡异的气氛让林祐从进入会场的那一刻就不得不提醒自己，这并不是什么投降仪式，北欧神系也没有真正坐在审判席上，所以决不能做出任何有损北欧神系尊严的举动来。

“执笔人已经就位，可以开始了吗？”上帝是理所当然的主持人，面朝众神开口。

现场所有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林祐身上。

“方案已经确定，我会保证将决议一字不差书写于大世界背景，确保众神的意愿绝无偏差。”类似的场面话，林祐已经能说得很从容、也很流畅了。

“谁还有意见需要补充吗？”上帝环顾四周，耐心等待了片刻，却始终没有听到别的声音，“既然如此，那就由执笔人……”

“我有话说。”一个声音打断了上帝例行公事般的结语，众神侧目，却没有谁表示惊讶，似乎大家都知道意外总会不出意外地出现。

开口的是今天最重要的当事人之一——奥丁。

“请说吧，神王陛下。”上帝同样不感到惊讶，甚至连必要的提醒和警告都没有。

奥丁昂然上前，环视四周时目光中若有雷电隐现；虽然被众神强压着低了头，但是在林祐看来，这位神王陛下的威风却比先前更盛。

“对于决议的具体内容，我没什么好说的，让执笔人照着写就是。”奥丁的声音里似乎也带着雷霆，“但我有一个疑问，如果这份决议到最后并没有解决问题，该怎么办？”

宙斯站起来反问：“你说的是哪方面的问题，奥丁？”出于某个众神心照不宣的原因，奥林匹斯神系是这一次针对北欧神系最积极的参与者，一如前次祂们针对罗马万神殿。

“我说的是不确定性！”奥丁高声回应，“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而引起的‘恐慌’。你应该很了解这一点不是吗，宙斯？”

宙斯的眼眸中也泛起相似的雷光，更多神王威压凭空降临；“听起来阁下似乎想跟我翻旧账？”

“翻旧账？不，恰恰相反！我想同诸位探讨的是未来。”奥丁虚晃一枪，成功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我不想为阿斯加德过去的错误辩解，我只想提醒诸位，促使我犯下错误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而产生的‘恐慌’。类似的‘恐慌’不止我有，在坐的诸位谁敢说没有？宙斯陛下不是也曾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吗？祂也有！”

本意想领头抨击，却没想到自己反过来成了靶子，个中差别让宙斯恼羞成怒；“你到底想说什么，奥丁？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大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虽然这本就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可正因为不确定性，谁也不能保证众神决议就一定能解决问题。我只想问，如果众神决议仍不能避免‘诸神黄昏’，甚至因为改变既定结局而带来更糟糕的后果，该怎么办？”

宙斯冷笑道：“众神决议已经最大限度给予阿斯加德帮助，决议内容不乏你自己提出的要求，如果还不能解决问题……难道你认为众神应该为此而背负更多责任吗？”

“如果你有充分的耐心听别人把话说完，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急着给对方扣帽子，或许你的儿女会更尊敬你，而奥林匹斯众神会更团结一点也说不定。”奥丁反唇相讥。

宙斯暴跳如雷，手中已擎上闪电。

倒不是说骂人一定不能揭短，但是你好歹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要说独断专行、脾性暴躁，你奥丁又能比宙斯好到哪儿去？

眼看集会即将演变成全武行，上帝开口了：“肃静！奥丁陛下，我尊重你的同时，也请你尊重每一位与会众神；我们予你发言的机会，不是让你借此搅乱今天的会议。”

“如您所愿！”奥丁微微点了下头，虽然连腰都没弯一下，却已是难得的服软，“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决议内容落实之后，阿斯加德和九界因此面临更糟糕的结局，我希望能将洛基一系召回，完成‘诸神黄昏’。”

“呵，做梦！”宙斯应声提出反对，祂甚至顾不上分辨对方话中深意，“把洛基赶出去一段时间，将来找机会再召回去？你把众神的决议当做什么，随时可以重新开场的闹剧？”

奥丁理直气壮地驳斥道：“听我一句真诚的劝告，你真应该学会耐心，那是你最欠缺的美德，宙斯。你是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我说了什么？召回洛基的目的是完成‘诸神黄昏’！或者说你已经老糊涂了，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那样的话，我劝你早点将王位传给你的子女，那样对奥林匹斯更好！”

宙斯还想反击，这回却不止是上帝，而是众神一起阻止了祂。因为除了奥林匹斯神王外，大家都听懂了奥丁的言下之意。

如果发生了更糟糕的结局，阿斯加德宁肯走回头路，直接启动老版本的“诸神黄昏”。

只不过，众神都有些疑惑；“诸神黄昏”的结局里，阿斯加德主要神明死尽死绝，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还能有什么结局比这个更糟的？

对此，奥丁回答道：“谁知道呢？大世界的未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即便神明也不得不小心谋划。你们不会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吧？”

这一问，让大多数神王都陷入了沉默。

不可否认，奥丁身上有许多缺点，众神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蛮横、专断、粗暴、唯我独尊等等；可唯独不能说祂愚蠢，更不能说祂没有远见。

那是个能果断用眼睛换取智慧，以求看清未来迷雾的神王。惟其如此，奥丁的话才越发引得众神深思。

此刻，除了愤怒的宙斯，就只有上帝还能开口：“唯有以推动‘诸神黄昏’为目的，才允许召回洛基一系；这一条，众神是否同意，奥丁陛下又是否能据此立誓？”

“我愿以九界之存亡立誓。”奥丁应声答道。

众神没有提出反对，其中也包括依旧怒气勃发的宙斯。真要出现那一幕，说明北欧神系已经沦落到在“惨”和“更惨”之间做选择了；在座的高低是个神王，何必跟一条丧家之犬过不去？

一片附和与默许的气氛下，唯有执笔人若有所思；他莫名想起了来前与上帝开的玩笑。

北欧神话的正统结局语焉不详又指向分明；“诸神黄昏”后残存的神明逃亡宇宙最南端，建立了全新的世界和神界。新的世界也出现了新的、“比一切的神都更加伟大，但又说不出祂名字”的至高神。

后人大多认为北欧神话的结局隐喻了当地基督化的过程；最后出现的新至高神毫无疑问就是上帝，祂收割了“诸神黄昏”的果实，得到了最大利益。

所以执笔人此刻才会产生巨大的疑惑：身为“受害者”的奥丁明明应该对最终“受益人”上帝保持警惕，可为什么现在反而要求保留爆发“诸神黄昏”的可能性呢？

这么做，岂不是等同于帮上帝保住了今后染指北欧神系的机会吗？(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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