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仲平环视一圈，但凡被他看到的人，全都立马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低头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孩童，仲平语气平和问道：

  “告诉我，你可曾想过将心中之恨发泄出来？”

  听到询问，孩童身体瞬间颤抖一下，慢慢仰头，目光与仲平对视，看着仲平私笑似怒地神情，孩童睁着无辜地大眼。

  良久，突然双眼充满恨意，压抑着自己声音，愤怒回道：

  “想过。”

  “如何发泄？”

  “我……我想让他们与我一样。我不明白，我始终都不明白！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能享受别人的伺候？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有身份？而我，我只是为了活着，就耗尽我所有心力。凭什么只有我要遭受别人的嫌弃？凭什么只有我要遭受别人的唾弃？他们，他们都看不起我，他们都瞧不起我，他们路过我，都要往我身上吐一口口水，说我是没人养，没人要的杂种，凭什么？这到底是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报仇，可，可我不知道找谁报仇……”

  听到这，仲平脸上笑容消失，缓缓俯身：

  “他们，指的是谁？”

  孩童咬牙切齿，双拳紧握，仅有的力量让他的拳头泛白：“那些贵人……”

  “你来自哪个国家？”

  “楚国。”

  “我告诉你，他们不叫贵人，他们叫贵族，最大的贵族，乃是当今楚王，稍次的贵族，乃是楚国令尹，春申君黄歇，两人名字，你可记住？”

  “记住。”

  见孩童用力点头，仲平将身子直起，声音稍大，说道：

  “倘若秦国给你机会，让你读书，让你有能力，让你堂堂正正成为真正地人，让你能够享受与贵族同等的秦国律令，让你遭受到贵族压迫，你可以上告廷尉伸冤，让你摆脱奴隶身籍，你，可愿为秦灭楚？”

  孩童直接跪在地面，‘砰’地一声，头用力地磕在地面：

  “愿意，我愿意！大夫，只要您让我像一个人，只要让我摆脱奴籍，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护在仲平身边的将领一听，顿时呵斥：

  “你该称呼御史……”

  仲平当即抬手，阻止将领继续说下去。

  童言无忌，这些孩童都不知礼仪称谓，他不会跟这些孩童计较。

  看着跪在地面的孩童，仲平挺直身体，肃声道：

  “既如此，我赐你一名讳，你名仲三，归我名下。”

  “谢御史给我名字，谢御史收留我。”

  “从此之后，你身后这些人，全都交由你来管理，倘若你管不好，我会将这个名字交给他人，你可记住？”

  “御史放心，仲三定会管好这些人，若是管理不好，御史随时都可将我名字摘去！”

  仲平微微颔首：“起来。”

  仲三没有说话，双目通红，直接站起。

  将领见状，又想呵斥，仲平再次抬手，阻拦他说下去。

  礼仪这种事情，放在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身上，有些太过苛刻。

  现在都是刚到秦国，这些孩童什么都不懂，他会给这些人机会。

  可，若是后面再犯错误，那么，他不会阻拦将领。

  回到原来位置，仲平打量一圈底下所有人。

  大部分人都在看着仲三，他们的目光中，都充满羡慕，仲三被赐名字，在他们看来，那是渴求不可及的事情。

  然而，也有少部分人神情麻木，没有任何动静。

  见状，仲平直接说道：

  “我对仲三说的话，对于你们也同样适用，秦国给你们一切，你们需要做的，只是学会该如何做一个人，如何做一个正常人，其次，才是实现你们心中所想，消灭你们仇恨的贵族。”

  仲平话音刚落，仲三旁边的孩童立马站起，说道：

  “敢问御史，就凭我们这些人，如何能够抵抗六国贵族？”

  仲平略微惊讶，没想到，这些孩童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知道六国的人。

  不过，眼前的这个孩童，样貌有点丑陋。

  眼睛瞎了一只不说，就是腿上都有大片污渍，看上去，像是血迹残留，估计腿部也有大伤。

  “你来自何处？”

  “回御史，我来自齐国，原是齐相家中奴隶，跟随管家学过点知识，因为相貌丑陋，被齐相之子看到，被其厌烦，派人殴打，才变成这幅模样。”

  “你恨齐相？”

  “我恨，我非常恨！如果有一天，我想亲手杀掉将我害成这样的人！可，可我也知道，我无法做到……”

  “呵。”

  仲平顿时冷声一笑。

  “无法做到？区区四字，便可将心中之恨抵消？那你这恨，属实可笑，你可知我身份？”

  “秦国御史大夫。”

  “你可知我来历？”

  孩童迟疑片刻，缓缓摇头。

  “好，我告诉你，同时，我也要告诉你们。”

  仲平看向所有人，大声说道：

  “我来自赵国焦村，原本与你们一样，无名无姓，是我恩师收留我，是我恩师赐我姓名，更是我恩师，让我知道这世间，竟还有如此辽阔天地！竟还有让我一介黔首，展现我胸中才华之国！”

  “我凭自身学识，我凭自身能力，一步一步，披荆斩棘走到这个位置，代表什么，你们可知晓？”

  听到这，所有孩童全都摇头，就连蔡泽将领等人，也是神情凝重，目光聚集在仲平身上。

  仲平大声说道：

  “我告诉你们，代表着，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做不成就不做吗？！做不成就不去努力吗？！”

  “我辈之人，当以坚毅之心，面对身世之不足，以柔韧之性，应天下之变迁，成就一番不朽事业，传颂百世，光耀千秋！”

  “我都能做到如此地步，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做到？！”

  所有人都被仲平感染，仲平大声问完，站在周边的将士率先奋声应答：

  “能！”

  将士喊完，孩童也跟随着一起嘶声呐喊：

  “能！！”

  最后，所有人的声音汇聚成一片：

  “能！！！”

  所有人的热血冲破云霄，让天空中的鸟都不敢在上空徘徊。

  蔡泽深吸一口气，看着仲平，目光诧异。

  他感觉，自己又重新认识了一遍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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